●▄m● ┠ ┨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~︺ 《他们指控我杀了13个人》作者:喝高了的小毛驴 文案: 被指控的人被攻抓进小黑屋。 BDSM有,暗黑向,三观不一定正,注意排雷。 第一人称是受,现代未来架空,强强,HE。 第1章   玻璃外捧着文件行色匆匆的女人,高跟鞋的声音一定很清脆吧。   啊,她看过来了。怔愣一下,脸色微红,继而又皱起眉头扫我一眼,快步走开。   哎。我不免摇摇头,真是无趣。   “769,769!你给我认真点!”   我回过头,坐在我对面的是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。这个胖男人在过去的6天15个小时里,不停地质问我同一件事:我为什么要杀死魏明一,我是如何侵入魏明一家里的安全系统,我的私人终端开启密码是多少?   我无言以对,只能保持沉默。   难以理解在2092年的今天,A城区的警察还会如此不辞辛苦,跨区把我从D城区的分局提到这里。如今联邦下的各国,A城区的人从不屑于和BCD城区的人有交集。   D城区的警官把我推到胖子手里时,哼着鼻子道:“新发现的死者可是A区领导的家人,你这种渣滓,总算要彻底玩完了。”   我有点期待。D城区我这样的人,难得能如此光明正大的去A城区。   可惜一路警车在电轨上疾驰,来不及看清多少外面的景色,就被带到了这里。   “769,我再问最后一次,密码是多少?!这种方式侵入,只有你能做到吧,密码破解是早晚的事!”胖子喝了口水,唾星四溅:“12个下城区的死人,蒙混过去就算了。现在是A城区,主动承认,也许还能少判几个终身监禁。不然的话,就把牢底坐穿吧!”   我好想笑,尽管这样毫无意义的问话,已经持续了6天16个小时。   联邦的人权法写明着:城区之间人权平等, A城区的人掌管着上层建筑,这只是社会分工不同。大家心照不宣,表面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。   六天多来,按规定应该来阻止眼前这一切的公派律师,一直没有出现。   我有点怀念D城区的警局,没有这么明亮的玻璃幕,没有这么闪烁的投影仪光线。   没有这么喋喋不休的胖子。   D城区的警官总会三天两头以各种奇妙的缘由抓捕我,指控我杀了某某某。   他们会认真的审讯我一遍,各种方式包括拳头。可又总是查不出个所以然。   这时候,公派的律师会及时出场,让我和政府签订新的罚单,以种种模棱两可的名义,再在我的劳务协议上加上几年。   这种情况下,我一般会签字。   如果从出孤儿院开始,身上就已经背负着永远也还不完的政府公债,谁还会在乎再加上几笔呢?只是这次我离开D城区已经有六天多了,被抓前没来得及在终端上提交事假申请,估计又会被扣不少钱,搞不好还会丢失芯片厂工作的资格。现在需要人工的工作少之又少,D城区还能多一些,芯片厂这种算得上是十足的好差事了。   我盯着被手环扣在桌子上的双手,想转动一下。   还有8个小时,无论如何,7天是极限了。无论有没有公派律师,这是联邦法赋予每个人的权利,不分城区。曾有媒体曝光,警官违规审讯,最后被撤职起诉,赔了当事人一大笔钱。   我看看眼前这胖男人: 布满灰尘的皮鞋,微微磨损的皮带,黄白相间的条纹衫。   想来,他是赔偿不起的吧。   玻璃幕上的数字表在闪动。   耳边好像那胖男人还是那些“残忍、疯狂、不知死活”之类的词汇,毫无新意。   还有7小时。   这时,旁边一直不怎么说话,只做记录的瘦男人起身出去,没有带杯子。   过了一会儿,四周的玻璃幕忽然全部变暗,我一点也看不见外面了。胖男人见状,停止了喋喋不休,瞪我一眼,也走了出去,关上门。   一直开着的监控仪红灯熄灭了。我转转手腕,伸展了一下手指。   大约十分钟,瘦男人回来,解开我的手,告诉我可以出去了。   我点点头,这很好。   领回我的工装,我往警局大门走去。   玻璃门一层层打开,警察机器人说着欢迎下次再来,我忍住笑,继续往前走。   在最后一扇玻璃门开启前,我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路虎。这年头,这样的古董车在下城几乎看不到,有也是被偷到下城转手处理的赃物。A城区的一些人却对开古董车乐此不疲,古董车的价格在黑市一涨再涨。   我停下脚步,斜靠在最后一层玻璃门的墙边。把我的工装口袋翻出来。还好,没被搜走。   我拆开糖纸,把这最后一颗牛奶糖扔进嘴里。不知为什么,总觉得好久都不会再吃到了。   我直起身,走向最后一扇玻璃门。 第2章   睁开眼,眼前一片漆黑。想了想,还是闭上吧。   我试着起身,果然,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弹了。双臂放在袖中,交叉着抱臂锁在胸前,固定在背后,有点像精神控制中心的安全服。我又试着动动腿,下身是正常一些的裤子,只是在膝弯和脚踝处用皮带一类的东西捆绑在一起。   这样似曾相识的处境,让我的一些记忆不可抑制的上涌,我忍住恶心的感觉,平复呼吸。   脑后很软,四周很静,只有机器通风的些微声响。呼吸急促一些,就一点也听不到了。   把我绑在这里的人想要什么,并不难猜。只是本以为会在某个街角,却不想光天化日之下,我的最后记忆只剩警局的那扇玻璃门。这让我觉得有趣了。   太安静了,我控制着呼吸,觉得如果听不到通风的声音,我已经接近耳鸣的边缘。   不知道过了多久,时间失去了概念。浑身酸胀,我所能有的动作就是可笑的翻来翻去。   难以避免的,我觉得想要小便了。如今的处境,不知屋外的那位或是那些人,愿意为我保留多少尊严。   我想试一试,不试怎么能知道呢。   我说出了发现在这个屋子以来的第一句话:“我想要小便。”   不用很大声,我知道一定有人在看着我。我安静的等着,耳内的血流澎湃着心跳声。   无人响应,也是。不过我还是想做最后的一点努力,尽量避免自己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,未免有些太难看了。至少,还没到那个时候。   就在我快要忍不住时,脑后方向照进来一道光,四周忽然大亮。我感到刺痛,快速地闭上眼睛。刚刚门打开我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。灯光并没有消失,有人走到我身边把我架起来。我睁开眼,两个穿着蓝色统一规制工服的男人,一左一右把我往屋子里的一个角落架去。   扫了一眼,这个房间约有20平米,棚顶并不高,四周都是白色的海绵保护墙壁。我被架着拖到了角落,将将以滑稽的姿势站稳,就发现裤子那里的拉链被拉开了。这个角落的海绵隔板开始伸缩,最终呈现了3平米见方的洗手间,配置俱全。   看着那男人兢兢业业的扶着我的小兄弟对准,如果不是手脚不能动弹,我都有些想拍拍他的肩,真是辛苦了。   两个男人办完事,等隔板合上,就地又把我放回地上了。好吧,我收回刚才的表扬。   接下来不知过了多久。起先,我试图用他们每次进来的时间间隔推测时间流逝,但也许是由于他们会不定时进来,给我灌一些类似营养液之类的流质食品,导致我也拿不准我的排泄是否还有规律可言了。又也许,仅仅是因为我被一个人这样关着太久,丧失了时间概念。   到最后,我放弃了推测,任他们兢兢业业的完成任务。他们从来都是来去匆匆又沉默着的,我也从不白费力气。   为了保持神智,我开始在心里编写着代码。D城区很少让我有机会有这样安静的一大段时间,虽然有些过于安静了。   我实在太好奇了,这对我而言就像一场博弈。可能输的是生命,希望输的是生命。但我是一个并不悲观的人,总是想,说不定我就会赢了呢。   D城区的警官粗俗愚蠢,最后的办法也不过是拳头和从未有效的威胁。如果要我承担13条人命的指控,总该拿出专业点的姿态吧。比如这样,虽然违法也有趣多了。   这样想着,我越发的想和外面的人打声招呼。 第3章   灯又一次大亮,我靠在费了不少力气才挪到的墙边,根本不想睁开眼睛,任他们来拖架着我。等了一会儿,发现他们开始解开我脚和腿上的束缚。我睁开眼,看到整个屋子已经变成不透明的玻璃幕墙了。   玻璃桌,一把椅子,一个固定在地面的白色玻璃靠椅。   啧,除了想探究一下这间屋子还能变出点什么来,其他的真是毫无新意。   他们把我架到白色玻璃靠椅上,分开我的腿,椅凳的两边伸出四个圆环,把我的大腿和脚踝扣住。我一时还不太适应这姿势,正想着调整一下,头就被摁靠在椅背上,想来应该是同样的圆环,把我的脖颈也扣住了。   这下好了,再难受的姿势,我也得这么挺着了。   和法定要求必须配备电子表幕墙的警局相比,这里当然没有表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久到我以为自己猜错了。   终于,我闻到了一阵草木清冷的气息从后方飘来。这味道对下城区的人来说很奢侈,我忍不住想多闻一些。   没有听到什么声响,我的视线右下方却出现了一双光泽细腻的黑色皮靴。裤腿收紧,显得这个人小腿更加修长笔直。我想要抬头,却看到这人伸出一只手。随即我的喉咙处被冰凉的有些尖锐的金属抵着,它从我的脖颈左侧缓缓划至右侧。   耳边有人用有些低沉的嗓音说道:“你,很喜欢用这种方式杀人吗?”   说着,他用那根金属向侧面挑起我的下颌。   对视着的是一双极为深邃的眼眸,深蓝色的瞳仁,平静,仿佛空无一物。   我一时没有说话。   回过神来,我想了想在警局里看了几十遍的照片:“凶手好像有些不一样,至少我手臂放的位置不对。”   不知是不是错觉,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明亮闪过。   他哈哈笑了一声,松开抵着我下颌的金属,站直身子,走到我正对面:“刚刚想和你开个玩笑,不过是我没有吩咐到位,很抱歉。”声音微扬,笑容客套温和,和刚才判若两人。   他俯下身,用手轻轻几下就解开了我的双臂。太久没有展开过了,早就麻木到没有感觉。如此一松开,所有的血液和知觉都立即涌向双臂。如果没有脖颈的环卡着我,估计我会立即弓起身子,拢着双臂忍过这阵酸麻的疼痛。   他显然没打算给我机会,冰凉和指节分明的手,稳稳地握着我的手臂放在了椅臂上,伸出的圆环立即将我的双手分开扣了起来。  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。   他站直向玻璃桌后走去:“这样才一样对吧。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。”   男人开始脱下西装外套,认真的折叠好放在桌边。上身的蓝色衬衫领口微敞,他转过身,边饶有趣味的看着我,边开始挽起衬衫袖子。   眼前这个人很高,目测有186却挺拔而敏捷。黑色的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,右手带着宝蓝色底盘的复古终端。那天门口的古董路虎,主人也不难猜测了。  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,竟然看起来只比我大几岁的样子,这让我愈发觉得有趣。   于是我也笑了:“你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趣。”   他坐在桌子后,挑起一条眉,敲了下桌子:“一杯黑咖啡,谢谢。”   好吧,这应该不是对我说的。   果然,他身后的玻璃打开,穿着职业装的女生端着一杯咖啡递给他,俯下身,小声和他说了什么。   我一瞬不瞬的读着那女生的唇。原来如此,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。   男人点点头,女生出去。   慢慢喝着咖啡,他用刚才的金属棒向身后一点,我对面的玻璃幕就变成了荧幕。   男人看着桌面的光屏以平缓的语调说道:“769,男,22岁,D城区登记在册。12岁前一直生活在D区公立孤儿院,12岁那一年孤儿院上报失踪,警方推测死亡。20岁那年却自己重新出现,到D城区更新信息。分配在芯片厂工作至今。对吗,769?”   他抬起头,看向我。   该走的流程我一向配合,尽管听别人这样一遍遍重复自己乏善可陈的生平,总让我有种被人盖棺定论的感觉。我想点点头,却发现脖颈上的圆环卡着,会影响到呼吸。于是没办法,我嗯了一声。   男人喝了口咖啡:“过去的一年里,D城区陆陆续续发现了12具尸体,都以刚才演示的方式,被人绑在椅子上,割喉死去。这其中有8男4女,有的是穷困潦倒的单身汉,有的是普通的工人,有的是家庭妇女。D城区地位最高的一个死者,是孤儿院的前院长。”   又到这里了,从这里按惯例,我应该保持沉默了。   男人继续说道:“现场查不到任何凶手的生物遗留信息,有安保系统的也没留下入侵记录。D城区鱼龙混杂,警局见惯不怪。为了指标,一个案子和政府签定私了,其他人最后也没办法。明明是如此明显的连环杀人案,如今却变成这样子。”   老生常谈。我知道。   他接着应该继续自问自答解释:既然没留下任何信息,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被捕?我如果是冤枉的,又为何要同意签订私下协议呢?   我盯着他的咖啡杯沿,看着他微薄的唇瓣在杯沿处留下痕迹。  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想着这时候我也能有杯咖啡提提神就好了。   男人却放下咖啡杯,站了起身。一手轻轻把椅子拎起,走到了我身后。   他从我正前方的视线中消失。我努力转动了头,余光在右后方看见他单腿支起,黑色的皮靴翘着。   他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:“既然那么怕被判刑,又为什么千方百计想让警方知道你呢?白修。” 第4章   白修。白修。   有多久没听到别人这样叫我了。   是了,没有人生来就叫做769,在孤儿院前我也曾有过名字。   从我有记忆起,就只剩母亲一个人。这个时代阶层固化,先进甚至在以前普通市民也能学习到的知识,现在也被上城区的人垄断了。   记忆里的母亲总会从种种渠道得到电子资料。夜晚里,母亲阅读时,眉目是那样柔和专注。尽管我后来才知道,母亲所能被允许做的,也只是在D城区落后的市政后台系统,做一些最基础的维护工作。可在我眼中,母亲却永远是最出色的人。   因为没有父亲,家里的门常常被撬开,砸坏。不满政府分配工作而失业的人、小偷、强盗,仗着下城区的警察们根本不会管这种事情,愈加猖狂。   于是有一天,我辛苦设计的机关终于抓住了一个又来我家偷窃的小偷。我把他绑在椅子上。   就在这时,家里的门打开了。不知为何,母亲临时回了一趟家。   母亲撞见的即是我手里举着家里的雨伞,正颤抖着对准小偷。   母亲瞪大眼睛捂着嘴,迅速跑过来抱紧我。我不记得那时是否在母亲的怀中哭了。   我只记得母亲哭了,她对我说:“不要因为受到恶人的伤害,就变得和他们一样,白修。”   白修。我想,这世上叫白修的人已经不存在了。   这名字不该被我,或是经由任何一个人口中说出而玷污逝去的母亲。   如果不是在被审讯的话……   如果不是在被审讯!   我回过神来,难以置信我竟然出神,杂七杂八想了这么多。   我这样出神有多久了?这在审讯中可能是致命的。   D城区警察拳打脚踢,我也从未有过在审讯刚开始就出神两次的情况。果然之前的黑屋不可避免的对我造成了影响?   身后的男人问完问题一直没有作声,我看不到他的表情。想着快速掩盖我的失神,于是我笑道:“你们既然这样认为,我的解释还有用吗?”   男人轻轻的笑了一声。   正对面的屏幕开始闪出照片。我没说话。   男人说道:“这是13个案发现场的图片。有的警方并没有记录在案,花费了我一点功夫搜集。你看,枕边,厨房的碗,甚至就在死者的口袋里,13个案发现场都发现了这种牛奶糖。可是却一直没有人注意到。多可惜啊,是你留下的,不是吗?”   原来如此。所以我那天走出警局时,最后的记忆只剩那扇玻璃门。   那颗牛奶糖早就被做了手脚了。   我说:“这种牛奶糖下城区到处都是,你强说是我留下的,我也无话可说。至于怕被判刑,我想是个人要承担杀死13个人这种指控,面临十几个终身监禁,都不可能想要承认的吧。”   这是实话。   因为人权法,现在整个联邦都废除了死刑。最高的刑罚就是叠加的终身监禁。   可你以为这比死刑好吗?政府怎么会养着一大群白吃白喝的犯人。   所以政府想出了个法子:所有叠加终身监禁的人会被关到舱柜,连接上仪器。仅维持最基本的生命需求,占用最少的资源,直到你终于寿终正寝。   人权家感慨这真是新时代最伟大的发明。   要我说,你还不如直接给我一枪。 第5章   男人带着一点笑意说道:“哦?我之前猜对了吗,你果然是怕被政府判成终身监禁啊。据我所知,你可不是一个怕死的人。”   屏幕上的图片切换成了一条条流水记录和监控图片。   他缓缓说道:“这是你对吧,12岁。刚从孤儿院出来,一轮一轮参与这些医药实验。7轮都没有死掉。该说你命大呢,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?”   哦,这的确是我,毕竟这纪录在黑市可能现在都还无人能破。   那时我刚跑出来,没有身份,没有终端。这意味着我身无分文。   我跌跌撞撞走在下城区最混乱的街区,想着从哪里能找到一点吃的撑过这晚。   忽然我看见街边的指示灯闪烁着:“招募医药实验者,酬金丰厚。”   大一些我才明白,黑市的医药实验,虽然是下城区的机构违法在做。但其实,下城区的那些公司机构哪有这种能力和资金?他们的背后是上城区的研发公司。   为了进行违法的研究,为了找到廉价的志愿者,于是下城区的人成了一块奶酪就可以买到的白老鼠。   当时的我,隐约能感到危险,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。但我还剩多少选择呢?于是不用太狠心,我就推开了那扇门。   为了保证实验结果的可靠性,从医学实验的角度来讲,我所受到的实验流程和正规专业机构一样。只是,那些需要被测试的药品所可能引发的后果,就完全不可预测了。   有人一次就死掉,尸体直接送去火化。等下一次政府更新信息时,才发现这个人失踪了。   也有人逃过了一次,拿着足够挥霍半年的钱立即醉生梦死去了。   而我,在其他人眼里像个疯子一般,奇迹般地一连挺过了7轮实验。   所以你看,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个悲观的人。有些事情不试一试,怎么能知道结果呢?   男人继续切换着图片:“这就是你第一桶金?新安全法颁布后,监控记录一经录制,永远存档不可销毁。18岁之前你以假身份生活的信息都还在。而18岁那年,我猜是你学成了吧。之后开始入侵市政系统,抹掉信息。再到20岁那年,主动出现,更新了769这个身份。”   好吧,他的情报工作的确做得很细致。我看着屏幕上每个年龄段的我,实在无法睁着眼睛说瞎话。   我选择不说话。   我感到我的椅子开始向右顺时针旋转,于是我又看到了坐在我右前方的男人。   离得有些近,他翘着的皮靴已经快要抵上我的小腿。   他斜靠着椅背,单手撑着下巴,静静的看着我。   我被盯着有点久,但念在他看起来挺好看的,于是我也安静的看着他。   半响,他开口:“你很好看。”   我不明所以。   他笑了:“我不会像下城区那些废物一样。不会让你鼻青脸肿的。”   他依然带着笑意:“你是个聪明人。魏老先生的子女很多,死了一个魏明一其实并不值得老先生大动干戈。我们要的是什么,你很清楚。现在,我还可以听你说。你看,如何?” 第6章   魏老先生?我们?   所以,这些人选择用魏家的名号进行这场非法审讯?   绕了一大圈,我看着眼前这男人,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。   啊,是因为我笑了出来吗?   男人微微摇了摇头,站起身,将椅子拎起。   “嗒、嗒。”   这是他轻敲桌面的声音。我的正对面升起了一个半圆柱形的金属立舱。   把我扣在椅子上的圆环随之打开,我被两个穿着蓝色工服的人架着押进了立舱中。   金属舱上方垂下两条包裹着硅胶之类材质的吊环,我配合的任他们将我的手吊起来扣住,链条随后收紧拉直。两脚也被如此分开锁铐在地上。   我想无非是鞭打,或是悬吊不让我进食吧。D城区时,我挨一挨,很快就能熬到公派律师出场了。伤的越重,越能争取到好筹码签协议。休养十天半个月,我就好得差不多了,还有比这更合算的交易吗?   我正这样充满着自娱精神的开解自己,却发现情况和我想得有些出入。   这些人开始裁剪解开我身上的安全服和裤子,甚至内裤。   我抬头,想从男人那里搞清楚发生了什么。   却看见男人斜靠在椅背上,单手支着桌子,就像打量一件物品一样看着我。   那眼神冷漠,却也不准确。他只是在看我,不带任何感情、兴趣的看着我。仿佛这是一道必走的程序,如同西装要先叠好才能放在桌子上,如同喝咖啡前要先把杯柄转到一个特定的角度。   拿金属抵着我喉咙的男人、解开我手臂客套笑着的男人、轻敲桌子的男人。   不知为何,唯独现在,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。   我的下身忽然传来一阵疼痛。我低头,发现他们将舱中伸出的一根软管插进我的身体里。我想要挣扎,却发现四肢被拉开绷得极紧,根本躲闪不了。紧接着,一个男人开始将一根更细的软管插进我的分身中固定好。我咬着牙,已经无暇再想其他。   两人将我固定好后退了出去,金属舱两侧的玻璃门开始在我面前合拢。   我已经隐约能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。如果不是男人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,我会觉得这又是上城区人们的恶趣味之一。但我知道他并不是。   可是不知为何,一丝不挂地被固定在这样的男人面前,却让我更加羞愤。   我攥紧了拳头。   体内开始被注入温凉的液体,越来越多。下身渐渐饱胀,我的额头开始冒汗。   到最后,我只能仰起头,想着挨过去。   过了一会儿,我感到液体停止注入了。可却只是停止了注入,什么都没有发生。   我吃力的看了男人一眼。男人还是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,面无表情。   我知道一旦管子被抽出,撑不了多久,我在男人面前就会变得比现在还要狼狈。   我紧紧攥住拳头。头皮发麻,汗水顺着我的下颌滑下。   每一分、每一秒都难挨至极。舱内只有通风设备的声音和我不顺畅的呼吸声。   我仰着头,盯着上方的各种电子配件和孔洞。不知过了多久。   忽然,有声音从扩音器里缓缓传出:“我不想看到你太难堪。再坚持一下吧。”   我又想笑了。在这种情境下竟然还能被他一句话逗笑,可见这话有多荒唐。   这个男人亲手将我置于此处,却又说不想看到我太难堪?   难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已经十足难堪了吗?   这样想着,我试着低下头,想要看看这个男人以什么样的表情,对我说出这种可笑的话来。   我费力的看了过去,却发现房间内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。   随即,我感到身体内的软管被抽出。虽然之前在黑屋内只是被灌了些流质食品,我却依然能感到下身不可抑制的变得一塌糊涂。   舱内四周开始向我喷射混着清洁剂味道的温水。   我的全身都被冲洗着,我垂着头,已经没了力气去躲避水流。   我盯着地面的排水孔,看着水里的漩涡一圈圈的旋转,最终消失。   好累。精疲力竭一般。   身体甚至没有留下一点伤痕,可我宁愿再回到D城区警察的拳打脚踢之下,也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一塌糊涂。   这个人好像听到了我的心声,又或者仅仅觉得我不堪的样子会脏了他的眼。   他最后清空了这屋子。我自欺欺人的觉得,这让我最后的一点尊严得以侥幸保留。   多么可笑,他是亲手置我于此地的人,他还会对我施加更多。   我问自己:769,你他妈的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吗? 第7章   冲在我身上的水流停止了。   一阵干燥的热风过后,有激光开始照射在我头部以外的全身。   皮肤有微微的灼热感,只消几分钟,连我下体原本长有毛发的地方都变得光洁。我不合时宜地联想到纪录片,过去的人们好像也是这么料理烤炉里的食物。   身穿蓝色制服的人适时地进来,松开吊着我的链子,又立刻将我拷在了身后伸缩出的大字型架子上。橡胶圆环自动扣住了我的大腿、腰腹、手臂和脖颈。   我难受的动了动头。有人掰开我的嘴,让我咬住一个横条棒。他们在我的脑后做着固定时,我看见男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。   察觉到我的目光,他微笑着向我走来。我看清了他的托盘:几乎是全生的牛排,一杯绿色的汁液。   他有些歉意的说道:“抱歉,你的里外刚被清理干净,不能进食。不然的话,等会儿会很难看。”   话刚说完,我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,有眼罩卡在了我的双眼上。   我感到身体的敏感部位被贴上了什么东西。当我的分身也被套上了什么时,我倒吸了一口气。想要张嘴说点什么,却发现听起来像含混不清的呜咽。   我听见了玻璃门合上的些微声响。目不能视让我格外的敏感,我的呼吸有一点变快。   忽然,一阵电流从我的四肢百骸传来。我不可抑制的开始挣扎。   扩音器传来男人的声音:“请放心,流程都是标准的,我们也有医生在监测你的数据。你会有不定时的休息时间,这期间,如果你改变了想法,点三下头示意就可以了。”   我攥紧了拳头,巨大的疼痛和烧灼感遍布我的全身。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。没有口中的硅胶棒,我可能已经无法克制的咬断自己的舌头了。渐渐的,我感到下体开始勃起,括约肌变得松弛。   所以这就是之前流程的目的吗?保证他观看刑讯时,我是卫生、美观、所谓安全的?   我开始猛烈地挣扎,明知没有用,却觉得自己从内而外都要沸腾了。   我的呼吸开始紊乱,心跳加速,大汗淋漓。在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,我听到仪器的警报声响起。   我恢复意识睁开眼,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。   “醒了吗?你还有三分钟的休息时间。”是男人的声音。   我觉得脖颈的圆环卡得我无法呼吸了。我大口喘着气,身子在颤抖。   又是一阵电流传来,我猛地仰起头又垂下,脑子里嗡嗡的声音响个不停。   我失去意识,又恢复,如此往复。   到最后,他们前来解开我,把我冲洗干净,架出舱体,我全程都没有什么反应。   他们铐住我的双手,把我带到坐在椅凳上的男人面前。   男人微微颔首示意,架着我的人松开手,可我却已经无法自己站立了。   我跪立在男人的靴前,盯着刚刚地面忽然伸缩出的海绵层,想着:为了不让人留下被刑讯的痕迹,真是用心良苦啊。在这里就算找到机会自杀,也一定会被救活吧。   想着想着我就笑了。   男人的声音低沉平缓,如同牧师在安抚:“你知道你坚持不了多久的。联邦法律存在的意义,即是让善恶有序。无论迷途走在哪条路上的人,最终都会被引向他该去的地方。应有的惩罚可能会迟来,却没人能逃脱。”   这是什么台词?他不才是拿着替魏老先生非法审讯我的剧本吗?角色扮演可以这么随便乱添台词吗?这让我很出戏啊。   我尽量止住笑,抬起头:“你再重复一遍刚刚说的后几句话,可以吗?”   男人难得有些迟疑,可能诧异于我突然变化的语气,真的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。   我彻底笑不出来了。   是他。   我读出的送咖啡女生的唇语,年纪只大我几岁却身居要位,帕巾上的名字,如今的情形。   还有这几句无比正义使者的话。   我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。   脑海里的声音纷乱,过往的画面拧成一团,又轰的一声炸得粉碎。   我举起手想要做一个摊开的手势,却发现双手正被拷在一起,于是又放了回去。   我抬头望着他:“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。” 第8章   他挑了一下眉,又恢复了饶有兴趣的样子,一只手支着桌子,示意我请便。   我试着跪直上身:“故事有些简单。曾经,有个孤儿院的院长,他常常奖励小女孩们牛奶糖。其中有个爱蹦蹦跳跳傻笑的小女孩,总是偷偷把糖塞给一个沉默寡言的小男孩。可小男孩只想一个人呆着,每次都会把糖丢掉。”   “有一天,小男孩意识到小女孩也和许多小伙伴一样,消失不见了。可是只会读唇语,用手比划的聋哑小女孩,在下城区怎么会有人愿意花钱治疗她,收养她呢?”   顿了顿,我觉得嗓子有些干涩:“于是男孩在一天晚上,偷偷来到了女孩常常塞给他糖的地方。小男孩还没推开门,就听到了门内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。男孩把门推开了一条缝,看见院长正用下体狠狠撞着一个女孩。另一个陌生的女孩。”   “男孩曾经吃足了鲁莽的教训,狠狠捂着嘴巴跑回。就这样,小男孩最后发现了院长和整个孤儿院乃至城区系统间,心照不宣的秘密。”   我抬起头,看向男人:“你说,这个小男孩,有一天离开了孤儿院,会做些什么呢?”   男人放下了支着的手臂坐正,俯下身直视我:“所以,这就是你的解释?魏明一又与此何干呢?”   他的眼神平静而深邃,仿佛变回了那个拿着金属抵着我下颌的男人。   我也直视着他,笑着摇头:“我说过了,这只是个简单又老套的故事罢了。”   太老套了。   孤儿院系统强奸贩卖女孩,卖不出去的性侵时会奖励一颗牛奶糖。女孩把糖给了男孩,男孩拨丝抽茧,最后看见了越来越多的暗处。   58个字就可以概括的一个故事。抵不上连环杀人案的惊险刺激,比不过明星晚宴的娱乐头条,仅有的几条报道读来只会让人皱皱眉头,赶快翻过。   男孩曾盯着天花板,想到了那些总是被他扔掉的牛奶糖,想到了他曾经看到却没有留意的,女生比划时露出的淤青。男孩想到了他逝去的母亲。   这世上有很多事发生时,有人选择沉默,更多的人想要分上一杯羹。   男孩不明白为什么善良的人总要被如此对待,溺水之人的求救声甚至来不及传出。   我看着眼前这男人,想到:啊。好像男孩心中也曾被点起一簇火光,只是一己之力终难护住,火光渐渐衰微罢了。   没来由的,我想要看看,眼前这个总是挂着仪式化面容的男人,露出点不一样的表情。   我微微歪着头,扬起下颌看着男人,一边用右手的拇指从左耳根部沿着下颌线,缓缓划至下巴。我伸出舌头,看着男人,舔了一下我的指背。   我说:“这个故事有些太老套了,辛苦你当我的听众。我再送你一个有趣点的吧。”   我微笑着:“我曾听有个男生说过,他说杀人时最快乐的场景,就是当你拿着刀,将要从那些人喉咙划过时,他们瞪大眼睛拼命摇头看着你。明明逃不掉的,却还要做无用的挣扎。你把刀尖微微斜插进去,他们霎时就停止了动作。你对视着他们的眼睛,一点一点往下划,看着他们的瞳孔扩散,脸变得扭曲丑陋。有血雾喷到你的脸上,你舔了一下又吐了出来,他们的血和这些人一样恶心至极。”   我含着笑一瞬不瞬的盯着男人:“这个故事是不是有趣多了?”   男人向我伸出一只手,我跪在地上丝毫没有动。   他用手把我的头揽过去,侧摁在了他的大腿上。我的喉咙被他的膝盖抵住,止不住地想要咳嗽挣扎,他却把我摁得极稳。   我只能看到男人带有精致银白色暗纹的腰带扣,看不到他的脸。   我感到他清冷的草木气息向我的耳侧逼近,他轻声说道:“为什么要虚张声势呢?”   我没说话,有一些呼吸困难。   他又静静的摁了我一会儿,直到我有一些意识恍惚,才把我松开。他用食指和拇指把我的下颌钳起,我被迫扬起脸看着他。  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,松开手。轻轻拍了拍我的脸,笑了,说道:“故事的确只是故事而已。”   男人起身,没再看跪在地上的我一眼,拿好他的外套走了出去。   我垂下头还有些微微咳嗽,静静的跪在那里盯着地面看。   半响,我忽然想起,应该试试看能不能自己站起来。   可能真的太累了,我竟忘了哪里轮得到我自己呢。像工蚁一般沉默的两个人又是一番整理,给我穿上安全服,束缚好手脚又将我放在原处。   屋子变成了原来的状态。一片黑暗中,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。接下来也许比想象中的还要难挨。可不知为什么,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同了。 第9章   我不知那天之后过了多久。每当我恢复意识时,四周总是一片漆黑。动动手脚,才能分清自己是在黑屋中,还是刚刚被电击的失去意识。我再也没有听见过男人的声音,不知他是否在外面。   灯光大亮,我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,觉得四肢都失去知觉了。我感到有人来架着我,睁开眼,看到男人坐在一张玻璃检查台的旁边,周围堆叠着仪器和数据线。  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见过男人了,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看着他。   他好像已不屑与我多费口舌,始终面无表情,于我来说更难以揣度了。   我回过神来时,发现自己已经一丝不挂,四肢大张地被固定在了检查台上。有人正往我的身上连接数据线和贴片。我忍不住想要侧过头去看一眼男人,却立刻有人把我的头扳回原位,卡上极为贴合的项圈。我只能缓缓呼吸,几乎不能转动丝毫。   左臂传来一丝细小的刺痛,有液体缓缓注入。我猜,无非是吐真剂一类的东西吧。在D城区已经试过太多次了,以至于警察都默认不会对我使用了,他们不是有记录吗?   我仰面躺着,十分珍惜这难得的光亮。   天花板渐渐由白色变成闪烁的红色光影,耳边忽然传来了警报声,人声。   不知为何,我发现自己的四肢可以活动了。我立即坐起来,看到大楼外的远处已是一片火海。耳后忽然有声音响起:“请各位D城区的居民不要出门,警方正在市政厅附近对暴动分子展开最后的清理,请各位静候政府通知。”   市政厅?暴动?   我的母亲就在那里值班,为什么这个时间了,还没有回家?   我疯了一样的往屋外跑去,路上的人一片混乱,到处都是玻璃的碎片。不知怎么,我就像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,心跳个不停。   我跑到市政厅附近,发现火海并不在市政厅,心里松了一口气。我努力避开时不时撞过来的人,刚从混乱中挤出来,就看到街边一个男人正与母亲拉扯着。那个男人手里拿着枪,却并没有穿暴动分子的统一着装。我大步冲上前去,捡起路边的碎玻璃,握得满手都是鲜血也没有注意到。   母亲在挣扎着的间隙余光看到我,大声地冲我喊着:“不要过来,白修!不要过来!”   世界忽然好像变成慢动作了一般,没有声音。我觉得哪里不对劲,却无暇去想,只记得要救出母亲。   一步一步,为什么我的脚步这么慢?   一分一秒,那个男人转过身,拿起枪,对准我。   一帧一帧,母亲扑上前,握住枪。   “砰”的一声,世界恢复了原速,声音一下涌进了我的耳朵。我向母亲扑过去,母亲胸口的鲜血一直在流,我怎么也堵不住。   我狠狠捂住头,头痛欲裂,快要炸开一般。   我猛地站起来,抱着母亲的身体,冲周围慌张逃走的路人喊:“谁来救救我的母亲!她流了好多血,叫救护车!求求你们了!”   尖叫声、爆鸣声四起,四周的路人加快了脚步,没有一个人稍作停留。我不知抱着母亲走了有多久,渐渐的手臂没有力气,再也抱不住了。我脱下外套,把母亲已经变得有些凉和僵硬的身体放在上面。我跪在母亲的身体边,一动不动。   我茫然的看着四周。   市政厅对面的联邦安全局大门打开了。   一个男生穿着板板正正的联邦军装走了出来,四周簇拥着穿防爆服的警员。他比我大不了几岁,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,小靴子泛着光,好像暴乱根本没有影响到他一样。   我一动不动的盯着他。   他好像感到了我的目光,停顿了一下,示意周围的警员让开,转身向我走来。   他看见母亲的身体,摘下了帽子。   他俯身,把胸前军装装饰用的巾帕递给了我。他说:“脸上的血擦一擦,把遗体送往安全点吧。”声音还透着男孩和成人之间特有的青涩感。   我盯着他深蓝色的眼眸,没有反应。   他继续问我:“知道安全点在哪里吗?”   我像忽然活过来了一般:“你是联邦安全局的人对不对?为什么会有暴乱?为什么我的母亲在流血?为什么坏人得以逃脱?!”   他愣了一下,站直身体,对我鞠了一躬:“很抱歉,但请你相信联邦法律存在的意义,即是让善恶有序。应有的惩罚可能会迟来,却没人能逃脱。”   说着,他用巾帕轻轻的擦拭了一下我的脸,然后放在我手中,转身离开。   他调了两个警员过来,搬运母亲的身体。   不知怎么,当他说请相信时,当他用巾帕擦拭我的脸时,我忽然意识到母亲已经死了。身体已经凉了。再也不会活过来了。   我盯着巾帕一角的烫金字体:路勋。   我开始哭出声音,不可抑制的颤抖。好像无法呼吸,天地开始旋转。   我觉得难受的快要死过去了。  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:“已经结束了,白修。已经结束了。”   我感到有冰凉的手指轻抚在我的眼角,为我拭去泪水。   我猛地睁开眼,想要挣扎,却发现我的四肢都被固定住了,动弹不得。   我感觉我的眼角还泛着湿痕,脖颈上的项圈却已经打开了。   我大口呼着气,胸膛剧烈的起伏,眩晕感挥之不去。   我盯着天花板,缓缓转过头,却并没有看到刚才声音的主人。 第10章   有人把我的双手换到固定在身体两侧的位置,光屏和人影在我身后闪动。   一切井然有序,又一如既往的安静。我仍在慢慢的平复呼吸,余光瞥见有人推着一堆器械向我走来。一个女人拿出了隔板之类的东西,正要对我做点什么时,男人走了进来。   周围的人员见他示意,都停止操作撤出了屋子。   我上半身后的检查台开始折起,我以坐立的姿势缓缓旋转着,最后正对着男人。对了,我还是一丝不挂着的。   男人坐在靠椅上,沉默的看了我一会儿,说道:“你是当年市政厅前的那个孩子,白修。”   我笑了:“是啊,很有缘分吧。我是不是该像那天给你送咖啡的女人一样,叫你一声路上尉啊。路勋先生?”   男人似乎有一瞬间的不自然。然而下一秒,他支起腿,翘着皮靴,周身的气场一下又变回最初审讯我时的状态。   男人轻轻笑了:“这么说,你早就知道我们不是魏家派来的人。我们不希望被你要挟,故意转移侧重点。如此看来,也的确愚蠢可笑了。”   我说:“不在我身上留下刑讯的痕迹,不会杀我。这么看重所谓“人权”的手法,很快我也会猜出来的。不过联邦安全局下,真的暗中存在这种机构啊。联邦果然每次都刷新我的认识。话说回来,我终端的防护设置,你们的团队还没有破解开吗?”   男人摇摇头低笑:“你的确是个计算机方面的天才。再多时间,那些人也破解不开的。”   我挑挑眉:“哦,那可真是遗憾啊。”   男人抬起眼看着我:“是很遗憾,我并不想走到这一步。”   男人的眼神陡然生出一股凝重的锐利感,我还有些怔愣,就听男人说道:“你撑不过去的,白修。”平缓而低沉,却有着莫名的说服力。   我不由得闭上眼睛,深吸一口气。睁开眼,我又笑道:“有些事,不试一试,怎么知道最后的结果呢,路上尉?”   男人闻言摇头,起身把西装外套脱下,折叠好放在桌上。他开始挽折衬衫的衣袖。白皙的手臂修长,配上宝蓝色的复古终端表盘更显冰冷。男人慢条斯理地边整理袖口,边打量着推车中的器械。   他从推车中取出一个东西向我径直走来,眼神和刚才似乎判若两人。   他轻轻钳起我的下巴,把一个橡胶口塞填入我口中,又把带子两端固定在检查台上。脖颈上的圆环又将我卡住了。这突如其来的变化,让我有些不解。   男人转身把堆满器材的推车推过来:“很抱歉,90%以上的人在这之后,都会有强烈的自杀倾向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,以后你都会戴着它。“   他顿了顿,凝视我道:“如果你改变看法,随时都可以用手指敲三下示意我停止。直到最后,我都会在的。”   我望着他,笑了一下。只是不知口中塞着东西,笑起来是不是很难看。   我两条腿下的检查台开始分开折叠,我被迫着呈M型分开着大腿。最羞耻的地方在男人面前一览无余,我有意识地想要收缩下体和后穴,却似乎看起来更可笑了。   男人戴上白色的医用橡胶手套,神情冷漠而专注。那次在他面前被强行浣洗下身的记忆,又在我脑海中涌现。我的手心有一些出汗。   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冰凉,他轻按在我的大腿内侧,缓缓上移。我迅速感到一阵细小的颤栗。我不安的扭动身体,却像案板上的鱼肉,挣扎只能是徒劳的。   忽然,我的分身被男人握住了。我猛地握紧了拳头,感到他正用冰凉的棉片擦拭着我。这是第一次,我的分身被男人握在手中。这让我有种说不出的羞愤。   男人拿起一根橡胶软管润滑后,缓缓的往我尿道口中插入。我紧紧咬着牙,肌肉紧绷。软管送到位置后,我余光看到软管中迅速引流出了微黄的液体。男人像是顺利完成了一项流程一样,微微抬眼瞥了一下我的状态。我的脖颈被卡住,连排泄都在男人面前失去了自由。我只能羞愤的仰起头,试图躲避男人的审视。   男人又从推车中取出一个连接软管的圆柱形金属物体。我还没有缓过气来,就感到括约肌被男人用两指分开。修长而骨节明晰的手指按探在我的内壁,轻轻推揉着。我昂着头,咬紧口塞,几乎要呻吟出声。带着润滑剂的粘腻感,那根冰凉的金属圆柱被强行插入了我的后穴。我忍不住地挣扎,金属却是节奏不变的缓缓插入。我开始颤抖,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汗水。   男人重新出现在我视线中。他俯下身,我感受到熟悉的草木气息向我逼近。他看着忍不住颤抖的我:“白修,到现在你都还有机会停止这一切。”   我把眼神从他身上移开,盯着天花板,努力用鼻翼呼吸着。   男人摘下手套,我的身体被贴上冰凉的监测用贴片。检查台缓缓下降,我变成了仰卧的姿势。   男人抚上我的额头,我看到他正拿着鼻饲管往我的一侧鼻腔送去。当我意识到这是什么时,我猛地开始摇头挣扎,可是额头却被男人摁得极牢固。   随着软管往下送,我开始恶心,几乎不能呼吸。男人松开手,又把另一根软管接入我的鼻腔,“这是氧气,保证你特殊情况下的呼吸。”   我不能说话,只能呜咽着。挥之不去的恶心感和不适,让我几乎无法思考。   男人取来一个长隔枷之类的东西,卡在我的脖颈上。与检查床两侧契合,高过我的胸膛,我余光完全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了。   男人看着我,好像在等着我做点什么。  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,攥紧拳头。最后我选择闭上了眼睛。   半响,我感到有眼罩卡在我的双眼之上。我本能的开始慌乱,却依然不松开手。   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传来:“既然这是你的选择,那么我尊重你。只是这一刻开始,停止权不在你了。”我感到耳中被插入了极为贴合的耳塞,几乎一瞬间,世界只剩下耳内的血流声。   脖颈隔枷以下有液体渐渐漫过我的身体,温凉的液体让我生理上舒缓了一些。我松开握紧的拳头。然而我很快惊恐地发现,这些所谓的水凝固住了。厚重,却没有压迫感。我试着转动手指,却发现不能移动分毫。身体间的触感消失了,我感觉不到四肢和身体的存在。   忽然,我后穴内的金属开始震动。由弱渐强,我开始剧烈地颤抖。我似乎在痛苦地呻吟,可我连自己的呜咽都听不见。金属棒微微滑到了某一点,放出一股电流。我忽然浑身战栗,后穴内壁忍不住的收缩,想要把它推挤出去,却又本能的想要缠紧它。   我应该是想要勃起,涨得发疼,却因为导尿管插入,无法得到解脱。   腰腹的肌肉开始做着微乎其微的抽动,可实际上我连脚趾都无法蜷起。我疯了一样的想要晃动头部,脸颊有汗水滑落。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蒸腾着湿热的气息。   脑内变得一片空白,世界似乎只剩下那无法躲避的振动,和解脱不得的高潮感。   一阵猛烈而无用的挣扎过后,我的分身涨疼的软了下来。   我弓着腰腹的肌肉,一动也不动。周身极热又极冷,我颤栗着,呼吸已经脱力。   通往膀胱的导尿管似乎变得温热,有液体通过鼻饲管开始缓缓注入我空荡的胃腔。   口中的口塞被完全濡湿,一些口水不受控制的从我的脸颊流淌。   眼前漆黑一片,似乎有水分从我的眼角滑出。我这是流泪了吗?   我久久无法回神。   男人是否就在我身边,他在冷漠的看着我吗?看我在做这些可笑的晃动?看我可耻的被机器抽插震动着勃起,却又被控制着不能高潮?   男人又是否早已离开,不屑于看我这具毫无生机的狼狈身体?   从未有过的羞愤和绝望感向我袭来。   我极力平复自己,却听见心底的另一个声音说道:“这次你输定了,769。” 第11章   寂静,死一般的寂静。   起初在震动的间隙,我能感到有人来更换连接在我身上的软管。很快,我就完全感觉不到了。高潮不能渐渐变成身体的痛苦和麻木,我费力的吞咽着口中并不顺畅的唾液,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越来越痛苦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耳塞中忽然传来了柔和标准的女声:“抵抗联邦政府和法律只会让你痛苦,坦白和诚实才可以获得抚慰。”  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恍惚,我猛地察觉到这是联邦安全局某种操纵人的刑讯方式。我不寒而栗,想用这种方法让我言听计从吗?   我摇晃着脑袋,努力想获得一些与外界的接触,确认和提醒自己的存在。   女声只说过这一句,并没有再说其他。我的世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。   渐渐的,我的视野边缘好像有玻璃的光芒在闪烁。我顺着那光线望去,竟然看到了母亲。母亲瞪大眼睛捂着嘴,跑过来抱紧了我。母亲哭着对我说:“不要因为受到恶人的伤害,就变得和他们一样,白修。”   又是这个场景,无数次午夜梦回惊醒,耳边总是母亲的这句话。我几乎夜不能寐。   我在母亲的怀中,想要伸出手臂环抱母亲,母亲却忽然如打碎的镜面一样消失不见。   我急忙追上去,却听到四处都是警报声,远处火光冲天。   一个男人拿着枪,推开混乱的人群,边跑边慌乱地回头张望。   是他!   我找了多年却不得寻觅的那个男人!杀死母亲的凶手!   我猛地追上去,男人却一下消失在混乱中。我弓着腰大口喘着气,觉得似乎无法呼吸。   为什么?为什么我还是这么无用,为什么再一次让他得以逃脱?   我抬起头,发现自己漂浮起来了。   孤儿院的院长就在我的身边,他拿着一块牛奶糖,对女孩说:“乖,吃了就不会痛了。”   我拼命的呼喊阻拦,可他们完全注意不到我的存在。   我越漂浮越高,面额和脸颊似乎被一块冰凉的金属块压着。空气稀薄而又寒冷,渐渐的眼前变得越来越黑,光线越来越微弱。没有一丝声响。   下身的一阵震动和痛苦让我睁开了眼睛。可眼前的世界又是一片黑暗,我听不见任何声音。我不确定母亲是否就在我的旁边。这里是哪里?   我似乎在做着无意识的挣扎,可我却感知不到自己是否在挣扎。   我存在于何处?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自己?   我在做梦吗?我在呼吸吗?我还活着吗?   忽然,柔和标准的女声响起:“抵抗联邦政府和法律只会让你痛苦,坦白和诚实才可以获得抚慰。”   我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,想要点头,想要听她再和我多说几句。可是声音很快又消失了。   巨大的恐惧和痛苦一层一层填满我,我的意识完全陷入了虚无。   时间丧失了概念。好像只是转瞬间,又好像永远都会如此。   不能解脱,没有解脱,我寻不到自己的存在。   耳边终于再次传来了柔和标准的女声:“抵抗联邦政府和法律只会让你痛苦,坦白和诚实才可以获得抚慰。”   我在心中默念,“抵抗联邦政府和法律只会让你痛苦,坦白和诚实才可以获得抚慰。”   声音消失,我一遍遍地重复着“抵抗联邦政府和法律只会让你痛苦,坦白和诚实才可以获得抚慰。”   到最后,我发自心底的认为,抵抗联邦政府和法律只会让我痛苦,坦白和诚实才可以获得抚慰。   亘久不变的的寂静。   恍惚中,我觉得口中的橡胶口塞好像被人取出了。我听到耳边有柔和标准的女声:“抵抗联邦政府和法律只会让你痛苦,坦白和诚实才可以获得抚慰。”   我在心中跟着默念,还不太适应闭合的嘴唇在喃喃的重复着。   女声:“你的名字是什么?”   我试着闭合唇瓣:“……7……6……9。”   女声:“你最初的名字是什么?”   我:“……白修。”   女声:“包括魏明一在内的13个人,是否是你亲手所杀?”   我杀了人吗?   脑海中闪现出孤儿院院长那张丑陋的脸,他惊恐地望着我摇头,我把刀缓缓从他的喉咙划过。是了,是我杀的,都是我杀的。   我:“……是。”   女声:“是否有人帮助过你?有的话,是谁?”   有人帮助过我?   我好像被铐在警局的拘留室,刚杀死计划中第一个孤儿院院长。外面走进来一个小个子男人。他说:“我是魏明一。我刚刚得知我父亲与孤儿院一直以来的勾当。我可以接下来帮你聘请律师,也能帮你收买警方,掩盖证据。”   我:“……有……魏明一。”   女声:“他为什么要帮助你?”   为什么?   魏明一细小的眼睛泛着阴骛:“院长家的安全系统和联邦高层官员,乃至整个联邦安防的核心系统,内核一致。我要你帮助我入侵我父亲家,我会杀了他。”   我:“他要我入侵他父亲家的安全系统。”   女声:“你每次被捕案发现场都留有未清理完全的证据,是魏明一有意的吗?”   他是有意的?   魏明一说:“你每次作案我都留给了警方证据。只要我想,你就跑不掉。我的律师每次最后才出场,也是希望你能明白:没有我,单凭你自己一个人,早就被判刑多少次了。”   我:“是。”   女声:“那你为何最后要杀死魏明一?”   魏明一在旁边:“还没有从我这里连接好吗?父亲就在那栋楼里。”   眼前闪着一个个系统文件和交易流水,我抬头望向魏明一。   我:“魏明一贩卖孤儿院儿童的事被他父亲发现,要剥夺他的继承权。他想要销毁人证物证。我把他杀了。”   女声:“最后一个问题。白修,你的私人终端防护密码是多少?” 第12章   我的防护密码是多少?   心里的另一个声音一直在渐渐变大,我终于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了。   他说:杀害你母亲的凶手至今仍不知所踪,善良的人在这个联邦下总要苦苦挣扎。如果你说出来,之前所有的忍耐和痛苦就都白费了。   可是我想要全部说出来。太痛苦了。真的撑不下去了。谁能来拉我一把。   痛苦。痛苦。痛苦。痛苦。   女声又在我耳边响起:“白修,你的密码是多少?”   我从颅骨中听到痛苦的声音,“啊啊啊啊啊啊啊!”   是我吗?是我在哀嚎吗?   我分不清了。   我睁开眼,缓缓低下头,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衣物。   我的双手被分开,每只手上都有一个圆环,带有细金属链分别锁在两侧的墙壁上。   我可以活动双手,却无法够到自己的脑后,解开口中的口塞。   我靠坐在墙边。屋内时而播放着白噪音。时而四周的玻璃幕变化出大海、森林的投影,背景音是舒缓的音乐。   我一动不动的,有时看着自己的双手,有时盯着荧幕。   玻璃幕上有数字表,显示着时间。   灯光一直大开着。有人会定时喂给我正常的食物。   他们来给我拆戴口塞时,架着我去排泄,去清洗时,我从不挣扎。   就这样过了不知有多久,我渐渐意识到我是谁。我在哪里。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。   有人来给我喂食时,我开始可以和他们进行眼神交流,示意我可以自己拿着餐具。   他们好像请示了上级之后,才会短暂的解开我的口塞,认真的盯着我进食。   这一天,他们给我穿上了一种极为贴身的银灰色材质连体服。   我认识这种材料,警察的防弹背心就是用这种材料制作的。他们给我穿好衣服,又在我的脖颈上卡上一个金属圆环。有人警示我:“如果超出监控人一定距离,圆环将放出高压电流。”   他们在我的双手双脚上,分别戴上了金属圆环,我的两只手被紧紧地铐在一起。有人在我双脚的圆环中间,链接上了只有几十厘米间距的金属链。这根金属链又链接到我双手的圆环间。   我沉默着任他们忙上忙下。   可忽然间,我看到有人拿着一个眼罩向我走来。我下意识的想要挣扎,往后退。可身边的人紧紧架着我,很快我的眼前又变得漆黑一片。   痛苦的记忆一瞬间涌上来,我想要喊叫。却被口中的口塞阻挡,只能发出呜咽。   身边的人开始拖架着我向前,我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到哪里去。   是因为他们终于丧失了刑讯我的耐心,要暗中处决我吗?   我放弃了微弱的挣扎。任他们把我架到了一个座椅上。我手脚的圆环和金属链与四周固定好后,他们又将我脖颈上的圆环与椅背扣好。我一动也不能动。   看不见四周,我的心跳止不住的加速。   忽然,一阵微小的晃动,耳边好像有古董车发动机的声音。   我好像闻到了清冷的草木气息。   我一下回过神来,心中有了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。   我能感到身边有人在驾驶着车辆,我能听到风擦过高速行驶的汽车玻璃。   可唯独身边的人,自始至终没有言语。   不知为何,当我大约猜出了这沉默的人是谁时。我好像这么多天来,第一次找回了重力,不再是在空中飘荡着的了。我呼吸着男人身上的草木气息,心想:如果是这个人亲自动手杀我的话,我似乎也不会说些什么了。   我感到车停止了移动。有冰凉的手指在我的脑后,为我解开了眼罩。   四周的光线并不强烈,我慢慢睁开眼睛,看到车内玻璃切换成了不透明的黑色。   我不知道车停在了哪里。 第13章   男人倾身望着我:“我解开你的口塞,答应我,不要多做其他事。”   不知怎么,望着男人深蓝色的眼眸,我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。   男人伸出手,开始解开我脑后的固定,我感到他冰凉的皮肤擦过我的脸颊。   口塞被取出,我难受的吞咽了口水,静静的看着男人。   男人靠回椅背,问道:“感觉怎么样,恢复好了一些吗?”   我用余光看着男人:“现在还好,不过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。”   男人闻言转过头看向我,语调不变:“事到如今,你依然不肯交出密码。联邦机密泄露,国防安全不保,这就是你真正想要的吗?”   我笑了,把眼神收回去,看着车前的玻璃:“这个混乱的联邦让我失去了母亲。口口声声说着保护人权,重视法律。可我所见的,却是一个又一个的黑暗:公立的孤儿院和系统高层勾结,警察可以被收买,法律审判可以被律师左右。你说,这个联邦,我为什么要保护它的机密?”   男人微微摇头,靠回椅背,点开了操控屏。我正对面的玻璃幕开始闪现照片。   男人慢慢切换了几张照片后说道:“这几个孤儿院的孩子,至今无人收养。你猜他们为何会到孤儿院?”   我看着照片中熟悉的孤儿院场景,觉得光线太刺眼。   男人缓缓补充道:“也许我可以提醒你一下,他们仅剩的亲人被人割喉杀死了,凶手至今未被判刑。你说这算不算联邦的黑暗呢?”   我没有说话。   男人在我默不作声时,切换出了另一张:“你还认识这个人吗?”   只要一眼,我猛地认出,这就是在我脑海里描摹过千万遍的人:当年杀死我母亲的凶手。我忍不住问男人:“你是如何找到他的?他在哪里,他现在人在哪里?!”   我努力想要侧过身,男人看着我无用的挣扎,没有回应。   等我终于冷静下来,男人过了一会儿才说道:“新安全法是在D城区暴动那一年过后通过的。监控录像和记录在那之后才永久储存。所以当年你查不到凶手,我也不知道你就是市政厅前满脸是血的那个孩子。”   男人微微向我倾身:“白修,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。错误不该用另一个错误去修正。如果联邦安保系统的机密泄露,你知道这会导致多少暴乱吗?又有多少个孩子要像你当年一样,失去亲人,流离失所,一生被仇恨折磨?”   我沉默着,男人的目光沉重如铁,重重的落在我身上,让我无处隐匿。   我不说话,男人也没有动作。   于是,我像没听到男人刚刚的问题一样,转而问道:“我要知道凶手在哪里,我拼死也要找到机会为母亲报仇。”   男人低笑了一声:“你拼死吗?是的,你现在也只剩争取一下死的权利了。”   男人说着切换了图片:“当年下属清理安全点后上报我,你母亲并非为暴动分子所伤。监控录像查不到,我只能让警局专门立案,分开处理。最后在C城抓捕了这个人。就在你进入孤儿院的那一年,他已经被联邦法庭判处两个终身监禁,服刑至今。”   我是不是哪里听错了:“你说什么?”   凶手早就已经被抓了,判刑了?   我在做好决定逃出孤儿院后,从未敢去寻找母亲的坟墓。因为用着假身份,因为母亲的告诫。杀死院长后,我几乎夜不能寐。母亲似乎在天有灵,不忍看我面目全非。母亲含着泪说那句话的场景,反复在我的午夜梦回中出现。我又怎么敢去见母亲?   我一边筹划着下一个目标,一边不停地寻找凶手。欠缺当年关键的录像和信息,又时隔已久,查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可我不能,也不敢停下来。   我总是想,如果能找到这个凶手,是不是就可以告慰母亲了?  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的。这个联邦下,恶人得不到法律的严惩,那么就让我来吧。   可是就在刚刚,这个男人告诉我:凶手早在我手无寸铁的时候,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审判。   我一个又一个的理由是多么可笑。   12年,母亲的在天之灵,原来早就已经得到了宽慰。可她最疼爱的儿子却终于辜负了她。   13个人,我亲手将他们的喉咙划开。血雾喷洒了我一身,早就洗不干净了。   他们的孩子也曾像我一样,有个家。他们的孩子也正因为我,而失去了这个家。   可即使是现在,我却依然没有觉得后悔。只是我怎么好意思,再自欺欺人下去呢?   我终于变得和那些恶人一样。哈哈哈哈。我甚至更加疯狂。   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传来:“白修,下属报给我你母亲的事情时,我发现联邦安防存在这个缺陷。于是我联合同僚,上交议会提案,最终通过了新安全法。因为新安全法要求保存的资料,我才抓住了你的蛛丝马迹。正如最初你杀死院长时,纵使是D城区的警方,不也是第一时间抓捕了你吗?”   脑内的声音和画面混杂,我的呼吸开始急促。我想要用手捂住脸,却意识到手被铐住了。我闭上眼睛,用头狠狠抵着椅背,想要止住快要涨裂般的头痛。   我感到有冰凉的手抚在我的脸颊,并不轻柔,却有着难以言说的安抚感。我睁开眼,对视着的是男人平静而深邃的眼眸。   他说:“白修,我带你去一个地方。”   我与座椅间的固定被解开。男人给我戴上一个黑色口罩,架着我走下了车。一路上人们看到我全副武装的样子,纷纷指指点点的躲闪开。我却好像隐约猜到了他这是要做些什么,心跳变得越来越快。   双脚间的金属链很短,我只能迈出很小的步子。男人架着我一直配合着我的步速,我却依然觉得这一路走得太快了。   太快了。每过去一秒,每前进一步,我都想要躲闪开,逃离这里。可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我:错过了这次,你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。 第14章   我终于被男人带到了联邦公墓的中心。   层层的电轨和交叠着的高大建筑之后,我在男人的证件和身份下,通过了最后一道安检。   长长的通道终于走到了尽头,玻璃外的光线越来越明亮。最后一扇玻璃门自动打开,一阵与中央空调不同的风立即扑面而来。我微微驻足,男人也没有架着我继续往前走。我盯着地面,半响,深吸了一口气。抬起头,我迈出了一步。   公墓的中心是一棵巨大的绿树,足有百人才能合围枝干。绿树被一片青葱的草地环绕着,自动洒水器如一个个小喷泉在草地上旋转,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。远处有几个孩子在奔跑,装着肃穆的人拿着鲜花堆放在树下。   联邦建立后,只有受到国家奖励,或是因公而死的人,才有资格将个人墓志芯片悬挂在这里。   我仰着头,看着阳光从巨大的树冠洒下。树上悬挂着的水晶芯片如风铃一般,随着微风轻摇发出声响。偶尔闪烁进我眼中的光芒,就好像大海中古老灯塔不肯熄灭的火,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。   我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照射过阳光了。   我已经忘了何时曾在下城区见过一棵绿树,看过一片草地了。   这里的阳光是这么和煦,风柔和而温暖,空气弥漫着青草和鲜花的芳香。   原来母亲早就住在这里了啊。我忍不住弯起唇角。   男人轻声说道:“白修。联邦法律存在的意义,即是让善恶有序。无论迷途走在哪条路上的人,最终都会被引向他该去的地方。至少在你母亲这件事上,我和我的同僚做到了。那么,你愿意再相信我们一次吗?”   我转头看向男人,看着他挺拔的脊背,凝视着他深蓝色的眼眸。   无论背景是火光冲天的D城区,还是如今阳光下一片欣荣的草地。那个伸出手对我说“请相信”的人,似乎只是由青涩的少年变成了成熟的男人。   他的话语一如当年一般,真诚而让人莫名的心安。   直到男人伸出手抚在我的眼角轻轻擦拭,我才发现我流泪了。   我对男人笑了:“我不相信你们。我只相信你。”   我倾过身,在他耳边把我的终端密码告诉了他。我想,有些事,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结果呢?也许男人真的可以让这个联邦变得更好一些吧,只可惜我见不到了。不知道这样,在母亲墓前算不算赎罪呢。   我说完了话,把额头轻抵在男人的肩上。   男人却猛地将我推开。用手准确的脱下了我的下巴:“你不可以死。”   心里的想法被迅速看穿,这让我有些怔愣。可我马上就明了: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,联邦的安全得到了保证。我杀死了13个人,怎么可以简单的一死了之?   我在心里嗤笑自己,竟然就想这么解脱,真是没有担当。   男人皱了皱眉头,开始把我往车上带回。有好几次,因为他骤然加快了步速,我双脚间的金属链牵制着我,我踉跄着几乎要摔倒。他从没有如此用力的架着我过,我觉得胳膊快要被他握出淤青了。   因为我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,所以安全局的要求也都无所谓了吗?我忍着痛,没有发出一点声响。   男人把我原样固定在了座椅上,他接上我的下巴,又立即给我绑好了口塞。   男人一路没有说话,我也好像心愿已了。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,我都能坦然接受了。 第15章   公墓之后,很快我就被交接到了联邦警局。一年多来的配合调查、举证、审理,几乎让我精疲力竭。我拒绝了联邦的律师,选择有罪答辩。不需要陪审团,只交给联邦法庭法官来判决就好。有罪答辩多数情况下可以协商个好判决,但对我这种级别的案情来说,几乎没什么区别。   我被铐在单独的监室。不远处大隔间中,有其他被拘留的人在不停叫骂,也有喃喃自语哭着的,还有整天唱着歌的。警局拘留室的人,上下城区倒是没什么区别。   因为有可能被判叠加的终身监禁,为了防止我自杀和伤害他人。按照联邦流程,整个案件的审理过程中,我所受到的看护措施和安全局类似。我再也没有想过自杀,可是却依然被要求戴着口塞,这让我感到非常无奈。不然的话,真想逗一逗隔壁那个每天喃喃哭着的老头。   “滴——”,监室门打开了。   我抬头瞥了眼给我送饭的警员大叔。他解开了我的口塞,调节着手里的控制器,我两只手上和墙壁链接的金属链放长了些。大叔把托盘递给我:“吃吧。”   我接过托盘,盘子里有压缩食品和一杯水。余光扫了一眼地上的金属链,今天好像放得长了些,应该够我等会儿自己起身到旁边的水池漱口。   大叔例行公事地草草清洗消毒着我的口塞。他在原地晃悠了两圈后,一屁股坐在了离我不远处。我放在地上的半杯水险些被他震倒。   大叔盯着我半响,有些阴阳怪气道:“你小子,真是一天比一天出名啊。现在整个上城区,都等着瞧你明天的终审了。”   我划拉着碎饼干末:“哦。”   又来了,这个大叔总是在提审押送我时,把他的终端光屏硬塞到我面前,给我看关于外界的新闻。以往我都被固定着不能动弹,躲不过去。在监室里,今天倒是第一回 。是觉得在我面前晃悠的机会不多了吗?   随着案件的审理,一些案情逐渐被媒体曝光,甚至流出了我在法庭和警局间转移时的照片和视频。当时我全副武装,戴着口罩和口塞,看起来活像个精神病人。可不知怎么,有些人挖出我以前的照片,还有我没来得及销毁的记录。我的人生就这么被他们单方面的拼凑认定了。   上城区最初的媒体报道,常常是“来自下城区孤儿院的割喉复仇幽灵”,“背负13条人命的连环杀手竟是美少年”,“悲惨童年下的变态杀手”,“破解联邦安防的计算机天才”,等等充满噱头的娱乐化标题。联邦警局甚至抓捕了几个在犯罪现场留下牛奶糖的模仿犯。   之后社会版新闻开始参与进来,讨论“孤儿院系统的长久阴暗”,“法外杀手缘何屡屡存在”,“联邦安防系统存在着巨大缺陷吗?”。   再后来,联邦相关机关不得不对“牛奶糖后援会”的游行示威作出回应,彻查了整个联邦的孤儿院系统。检查的结果在联邦又掀起了一阵热议。黑市甚至为我最终会被判几个终身监禁,开出了赌局。   对了,“牛奶糖后援会”。媒体说这是一群支持或是怜惜我的人,鱼龙混杂,借着我来表达各种诉求。   我曾收到过许许多多的信,有写满疯狂倾诉的,有表达爱意的,也有诅咒我下地狱的。我也收到过各式礼物。甚至有信教的人,自以为了解我的过去,表示会为我向主请求宽恕。   到后来,那些他们寄来的东西,我都直接拜托大叔扔掉了。   每次我被提审,警车外那些举着终端投影叫喊着的人,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。比起那些呼吁对杀手严惩不贷的人,我对视着那些所谓的后援会,更感到毛骨悚然。他们狂热的眼神投向我,可他们看到的并不是我。他们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投射在我身上,无限循环着相互催眠,声嘶力竭地自我感动。   这一年中的所见所闻,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。   “喂,喂,769。我说你真的把院长的血全都放了出来,储存在冰箱吗?当初你妈……”   我放下手里的托盘,站起来想去水池那里。忽然,双手上的圆环传来一阵电流。如果不是握住水池,我几乎要抽搐倒地。我撑着水池,缓缓转过身。   大叔贴在墙边,一手抽出腰间的警棍,一手摁着手里的控制器对着我:“你……你你!谁让你站起来的!快坐回原处!”话还没说完,又是一阵电流传来。   真是哭笑不得。我撑着水池漱好口,走回远处,靠着墙坐了下来:“我吃好了。”   大叔还贴在墙边一瞬不瞬的望着我,半响反应了过来。立即开始按动控制器,收紧我双手的金属链。确定我没多少行动能力后,大叔把腰间的警棍收回去,理了理头发。   他拿起口塞绑在我口中,恶狠狠地端起托盘:“还剩这么多,明天过后,你再想吃也吃不到了!”说着,瞪我一眼,走了出去。   我靠着墙壁,心想:明天吗?终于可以结束了。 第16章   两粒扣海军蓝西装,浅蓝暗纹领带,白丝缎衬衫,棕色牛津鞋。   现在的化学技术下,合成面料几乎难分优劣,可眼前这套装,却依然能让人一眼看出价值不菲来。   我转过头看向大叔:“我的芯片厂工服呢?”   大叔靠在门口:“什么厂?”   给我脚踝处装好圆环的卷毛警员站直身:“后援会专门为你终审准备的衣服,赶紧穿上吧。穿着工服去,你得再多一项蔑视法庭的罪名了,我知道你不在乎。但你看这面料和做工,多少上城区的人都穿不起呢。”   好吧,今天是终审。按照联邦法无罪推定原则,在法官宣判之前,我都是无罪的。尽管我现在双手双脚都换上了轻薄贴身的电子圆环,看护级别却是比之前其他圆环都要高。只是在给外界直播的终审法庭上,我外面得穿上那一套了。   卷毛看我扣好最后一粒扣子,吹了一声口哨:“769,电影明星啊!换上皮鞋,你看上去得有184了吧。太帅了!我游戏里要买一套一样的!来来来,把手给我,我给大明星调整一下手镯啊。”   我摇摇头笑了,把双手伸给卷毛。在下城区我从未穿得如此正式过,不喜欢,也没需要。没有想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,会是在这种场合。   卷毛扣好我双手,取出金属链,链接好我双脚间的圆环,又把这根金属链链接到我双手间。他和我差不多大,这套程序一年多来我们进行了上百次。卷毛总是开玩笑,说他和大叔好像我的侍从一般。虽然不知为何,大叔在我有着足够拘束和没有多少的时候,性子就像两个人。但我和卷毛,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熟人了。   卷毛拿出口塞:“要不是今天这么多人看着,你穿这一身,我真不想给你戴。我才不信你会和那些胆小鬼一样,想要自杀呢。”   我说:“再磨蹭,你们不会被领队训吗?”   卷毛做了个鬼脸,赶紧过来给我绑好了,戴上口罩,架着我往监室外走。   刚出警局内层门,长廊的玻璃外,比以往多了好几倍的市民和媒体,都一下躁动起来。卷毛和大叔架着我,从内部通道直接进入了防暴车。押送罪犯的防暴车可以用联邦公务专用的电轨,到法庭不到半小时。   卷毛把我固定好在后车厢,走过去刷开防暴车内的玻璃门,对自动驾驶舱里的大叔道:“说好了,今天轮到你监视着驾驶,我在后面看着769啊!”   大叔不耐烦地启动着操控屏联网:“快闭上你的嘴吧!平时就算了,今天少说两句会死吗?!”   卷毛有些恹恹地坐回我对面,扫了眼不能陪他说话的我,冲我眨眨眼,点开手腕上的终端,开始放出投影玩起游戏了。   我闭上眼睛,感受着防暴车微乎其微的晃动。不知怎么,脑海里忽然闪过古董车。路勋的车远没有这么平稳安静,可只坐过一次,就再难忘掉那种感觉了。路勋握着方向盘,你余光扫到他分明的下颌线,看着他操作,会觉得他有着和全自动智能驾驶完全不一样的掌控感。   提到路勋,现在我每次想到他,都不会再用“那个男人”来指代了。可能是离开安全局的那间屋子,路勋再也不必对我不停换着他的剧本。也可能是我在公墓之后,从心里接受他就是当年为我拭去脸上的血的那个人了。   母亲再也没有在我的梦中出现过。除了没有自由和令人感到无趣的审理,这一年多来,几乎是我失去母亲后,过的最安稳舒心的一段时间。我不会去想过去的事,过去的事也不会在午夜惊醒我。   毕竟我有大把的时间无事可做,于是想到路勋,反思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路勋,这是两件极为有趣且能消磨时间的事。   我想,路勋应该是这世上仅剩的,和白修有着一点联系的人了吧。无论这联系是怎样产生的。我不免要为白修感到一阵欣慰,这世上至少应该还剩一个人,在他眼中,白修是有着过去和血肉的,不仅仅是一个停用的符号。   只是一年多没有见到过,今天会有最后的机会吗?   我听到卷毛的声音:“769?别睡了,我们到法庭外了。” 第17章   我坐在旁听席的正前方,被单独隔离在一个玻璃间中,正对着大法官席。隔间外侧是两位一瞬不瞬盯着我的法警。可以理解,毕竟除了隐藏在外套下的控制圆环,现在我看上去可是无罪市民一般,没有拘束。   不需要辩护律师,我右前方的辩方席位都是空着的。左前方的控方席位则完全不同了,光屏的投影频繁切换,一片黑衣的公诉人忙得不行。   难得没有多少束缚,我翘着腿,百无聊赖地斜靠在椅子上等着开庭。   余光瞥见右侧入口有一阵小小的躁动,我转过头,一眼就望见一身军装的路勋,他跟在一位银发老人身后。老人家的军衔竟然是上将,怪不得,不少旁听席的人起身和上将握手致意。  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路勋。一年多没见,他好像没什么变化。不过这身军装穿在他身上,比当年更衬得身姿挺拔,仪表堂堂了。   咦,他向我走了过来。玻璃外的法警向他敬礼后,直接把门打开,转过身去。   我冲站在两步外门口处的路勋笑了:“我们又见面了,路上尉。”   路勋也笑了,上下打量了我一把:“这身衣服的确很衬你,只是……”说着,他慢慢向我走过来。等到我反应过来时,他的左手已经撑在我的椅背上,路勋俯下身望着我。   距离陡然变近,我下意识的把腿放正,身体靠向椅背,想要避开他。   路勋在我耳边一声轻笑,我忽然感到左侧的腰被人握住了。我骤然紧绷。他的右手握着我的腰,缓缓向前移到我的下腹。我余光瞥见他手腕上的终端有频率地闪着蓝光。   我清了清嗓子:“路上尉,这里是安全局吗?”   路勋用两指轻轻挑开我最下方的一粒扣子,手指顺着西装内衬又缓缓上移,另一粒扣子也被挑开了。   离得太近了,路勋的指节抵在我胸口,每往上滑动一寸,我的心跳就乱了一拍。   我在一片草木气息中听他低声说道:“两粒扣西装,坐下时,最好把扣子都解开。起身时,再扣上第一粒就好。”   什么?   我握住他的胳膊,对视着他:“下城区的人从没有穿过西装,让路上尉见笑了。”   路勋动作微微一顿,收回手,站直身子,微笑着向我颔首:“是我唐突了,很抱歉。”说完,就这么转身离开了。   法警把玻璃门关好,我依然紧紧靠在椅子上。这算什么?他这是干什么?   直到法槌一声敲响,我才渐渐回过神来。   我坐正身体,配合着庭审过程。毕竟之前已经进行过太多轮了,今天几乎可以说是在公众面前做一次总结陈述,最后直播宣判而已。   我没有想到的是,今天控方的证人之一是路勋。我听见书记员播报:“L先生身份特殊,法庭将对直播画面和声音做特殊处理。”   路勋走到我左手边的证人席站稳,宣誓后向法官示意,全程没有正视我一眼。   我听见他有些低沉的嗓音缓缓在法庭中一层层扩散,有些怔愣。   证词太长,问话太多,我只听清他最后陈述道:“有完整记录可证明,769犯罪事实清晰,手段极其残忍,且极大地危害了联邦安全。期盼法庭严明裁决,以告慰众多受害人家属。以上所述,如有虚假之处,本人愿为此承担一切法律责任。”   我低下头笑了。类似的话早就听过几十遍了,这难道不是事实吗?从路勋口中再听一遍,有什么不同呢?我只是觉得头有些沉,抬起来有些累罢了。   我听见法官说道:“769,请你为自己做最后陈述。”   我慢慢抬起头,站直身:“法官大人,我服从法庭的一切判决。”   顿了顿,我忽然想要再添上几句。   我对视着法官:“我并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。有人曾对我说过,无论迷途行至何处,法律都终将引他向该去的地方。这个人也希望我相信,联邦法律会让善恶有序。虽然我至今也无法完全相信这点,但我希望我受到的裁决,可以让我,受害人的家属,都各有所归。”   法官点点头,示意我坐下。敲了法槌一下,休庭一刻钟,之后做最后的宣判。   我坐在椅子上,盯着法官面前的法槌,觉得世界一片宁静。   一刻钟后,书记员请全场起立。法槌落下,我终于听到了我的判决:13项一级谋杀,危害联邦安全等31项罪名成立。15个终身监禁,不得假释,立即执行。   我看到玻璃门打开,两位法警示意我转过身去。啊,宣判了,无罪市民的形象不用保持了。我转过身,他们将我的手背铐在一起。我听到金属链晃动的声音,有人在链接我双脚间的圆环。我被强迫着昂头,开始被绑上口塞。   面前的旁听席是不停闪烁的终端,等着看罪犯被绳之以法的人,好似都在盼着这一刻。我难受地试着吞咽唾液,调整口塞咬合的角度。余光看见路勋跟在上将的侧后方,两人一边向大门走去,一边微笑着说话,看向我这里。  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笑,很狼狈,很罪有应得吧。   两位法警架着我转过身,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西装,忽然想起:刚才庭审起立的时候,我一次也没有把扣子系上。不知怎么,我想要伸手,却忘了这次手是背铐着的。   我回过神来,心想:我果然不适合穿这种西装。 第18章   法庭专用通道里,我被交接给了卷毛和大叔,将被直接送往联邦惩戒中心。   大叔在驾驶舱里监控着车辆路况。我坐靠在车厢一侧,卷毛用车厢内壁上钉好的两条金属链,在我胸前、小腿处拉上,挂扣好在车厢内壁。这样我无法起身,也不能前后左右移动。   叠加终身监禁的服刑地比普通监狱还要远离市区,车开在联邦公务专用的电轨上,也得三个多小时。以往我双手都在身前,现在背铐着,被这么一拦靠,我的胳膊和双手都渐渐酸麻起来。我想三个多小时而已,最后再坚持一下吧。   我试着在金属链有余地的空间里,前倾身体,想让手臂回一回血。   对面的卷毛察觉到我的动作,抬起头扫了我一眼,又低头继续玩游戏了。  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的错觉。平时他们轮换着监视我,要么是卷毛自言自语地给我展示游戏,要么是大叔把他的终端塞到我面前,给我播报新闻。平时我躲不开也就随他们去了,可今天这一路少有的安静,反倒让我有些不适应。   毕竟是最后一次了,这三个多小时都要这么无趣地度过吗?是因为我终于被宣判,他们也紧张起来,怕我最后生出什么事端?我靠回车厢,车顶部几个监控仪闪着红光,有些刺眼。于是我闭上了眼睛。   过了有一段时间,车似乎停了下来,这么快?我睁开眼,看到车顶的监控仪红灯熄灭了。   大叔神色不明地从驾驶舱刷开玻璃门向卷毛走来:“自动驾驶、导航、终端忽然都联不上网了,也没信号,怎么回事?”   卷毛:“我说怎么游戏忽然掉线了。是不是屏蔽器有问题,上次系统更新,也有同事出现过这种情况。”   大叔又查看了一番回来:“真是车内屏蔽器强制开启了。咱俩的权限我都试了,关闭不掉。怎么办?你认识路吗?”   卷毛站起身:“我哪里认识路啊。这么远,咱们平时也没走过几次。”   大叔看我一眼:“这可怎么办,要是让领队知道,押人去’活棺材厂’的路上没提前做好车辆检查,咱俩可就都完了!”   愣了愣,卷毛道:“要不咱们偷偷地手动开去最近的维修中心吧,全自动维修也不会遇到人。实在不行,找个避开屏蔽器的地方,联网上报领队,实话实说。”   大叔额头有些汗渍:“也只能这样了,我先开去维修中心试试。”   大叔刚才说“活棺材厂”吗,哈哈。记得在下城区时,有家长对不听话的孩子说:“你再不懂事,我就让警察叔叔把你送到活棺材厂去。”那孩子还打着哭嗝,瘫在地上,却吓得立即不敢哭出声了。   这曾引发过讨论:因为刑罚看起来太可怕,一旦有人犯下了有可能被判此刑的罪,之后往往变成亡命之徒。宁肯射杀警方以死相搏,也不愿意被抓住。被抓住直到被送去服刑前的最后一刻,也要找机会逃走或是自杀。每年联邦公务人员因为类似的事情,总会多出额外的牺牲和损失。这么想想,这一路他们两人大概是真的很紧张我了。   我正想着,忽然发现卷毛靠近我蹲下身:“你的手背铐在身后,是不是一路都很难受?我看现在监控仪红灯都熄灭了,我帮你把手改成前铐吧。”说着,取下我胸前的金属链,让我侧过身,帮我解开手环间的链接。   我盯着卷毛头顶的发璇,看他把我双手在身前重新铐好,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。等他把金属链挂扣好,我才反应过来,冲他点头示意谢谢。   卷毛揉了揉头发:“没什么大不了的,早就想帮你调整了。但监控一直在,今天大叔又特别担心我惹事,就没敢弄。”   我低头看着身前的双手,这样的前铐缺少了平时链接双脚间的金属链。我可以抬起手来,自己解开扣在墙壁的金属链,也可以取出口塞。甚至刚才卷毛蹲在我身前,我都可以直接勒住他的脖子。   我抬头,看着卷毛。   卷毛察觉到我的目光,忽然收起投影,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小刀,笑嘻嘻地转着:“769你知道吗,在游戏里,这种蜘蛛刀我们现在都叫它769了!你就是用这种刀割喉了13个人对不对?游戏里做的再逼真也不如现场啊。我真的好想看一次你用这种刀的样子!”   我看着他亮闪闪的双眼,该说他是粗心呢,还是对我太信任了。换做其他人,估计他现在已经死了。不过看着卷毛把刀转得毫无章法,我还真有点怀念,好久没碰过了。   我感到车停止了行驶,大叔走过来:“到了到了,赶紧下去链接好,扫描一下。”   卷毛起身:“知道啦!”   忽然,他们二人手上的终端一阵闪烁,卷毛和大叔立即抽搐着倒在我面前。   车厢外传来一个温和清润的声音,语速不快:“快,快点,请把门打开。他妈的。”   一束强光射进。来不及了。我低头把卷毛手中滑落的刀踩在脚下。   车门完全大开,眯了眯眼睛,我侧头逆光看去。 第19章   光线渐渐被遮挡,我看清了眼前的三个人。   眉头一跳,我怀疑自己来到了影视剧拍摄现场。   走在最前的人大概有三四十岁,180左右,皮肤白皙得近乎病态。金丝框眼镜后眼窝深陷,看着我的目光却极为炽热。我曾不止一次在警车外见过这样的目光。而他的脸,又有着似曾相识的熟悉感。   然而,这都不是最诡异的地方。   这个眼镜男全身一副老电影里的海盗装扮:头上罩着猩红色的发巾,长襟下白色的袖子松垮着,棕色的长筒靴有着做旧的效果。一身繁复的衣服层层叠叠,挂饰叮当作响。可怕的是,这身衣服看起来就和我的西装一样,价值不菲。   他身后跟着两个一胖一瘦的年轻人,黑色的上衣印着骷髅头,穿着牛仔裤,看起来自然正常得多了。   眼镜男一眼看到我,立即向我快步走来,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,他止住手。   他转过身,站姿笔挺,甚至两手侧放在身体两侧压着裤线,不知低头在想些什么。  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转向我,两眼泛着光:“Ahoy!这一身果然很衬阁下,我订做得如何?庭审直播时,阁下从没有系扣子,我听懂阁下无声的反抗了。”   他止不住地喘着气咳嗽,脸色泛红:“上城区的老古板们,他们怎么能理解我们,他们永远都不会懂的!”   我看着他。   半响,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,赶紧过来给我解开口塞:“抱歉!在下疏忽了。”   我抬头对视着他:“地上这两位警员怎么回事?”   他有些怔愣,继而目光变得更加灼热,踢了倒在地上的卷毛一下:“死了,都死了!我真的很厉害的!我可以把这些警员的终端都变成一个个放电器,厉害吧?”咳嗽着,他又踢了卷毛一脚,示意两个跟班把大叔和卷毛拖下车。   我看到胖子从卷毛衣服中掏出我圆环的解锁卡,卷毛刚刚还在玩的终端从手中滑落,滚向了车厢的座椅下。   我低头盯着卷毛那甚至还没来得及熄灭的终端。   死了。   认识一年多几乎朝夕相处,上一秒还和我说说笑笑的人,又这么死在我面前了。   一年多没有出现过的感觉,从我心底渐渐苏醒。我碾了碾脚下的刀,呼出一口气。   我抬眼:“不知怎么称呼?”   眼镜男又是一愣:“Viking!叫我Viking就好,我是阁下后援会的创始者之一啊!”   我挑挑眉:“哦,Viking,维京海盗。”   眼镜男不住地点头,似乎格外兴奋:“Aye!自由和冒险的精神永不熄灭!”   两个跟班看样子处理好了卷毛和大叔的尸体,回到车内把门关好。   眼镜男对我说:“请稍候。”一板一眼地走去驾驶舱。   我看到车顶的监控仪红灯闪亮了一瞬间又迅速熄灭,车重新开始行进。眼镜男吩咐瘦子盯着驾驶。   瘦子点点头,眼镜男仍旧站在那里看着他一动不动,瘦子好像反应过来,有些不情愿地说道:“Aye。”   眼镜男抿抿嘴,向我走来,坐在我对面的座位上看着我。   我不说话,任他看着。   我注意到他肩膀自然地放松,坐姿端正得仿佛是出自本能,又好像是从小被要求如此。纵使穿着这么一身滑稽的衣服,依然改不掉这印迹。这只能让他显得更加可笑了。   眼镜男神情变换地盯着我好一会儿,仿佛终于看得差不多了,才对我说道:“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太阳就下山了,今晚海湾广场有舞会,我们去那里。”   他忍不住边说边笑了起来,邀功似地看向我:“我要送阁下一颗只属于阁下的哈雷彗星,A88,作为在下的献礼。我要让上城区那些老古板都一同见证这一刻。”   他前倾身体,张开五指:“有了阁下,以后我们就能让整个联邦看到一场流星雨!”说完,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。   A88,纵使在下城区我也知道这件事。   联邦建立后,A88是第一次将通讯、导航等功能高规格地融合在一起的一颗人造卫星。原本需要分不同轨道发射多次的卫星,因为这项创举,为联邦节约了大量国防开支。我记得新闻里,当时领导这项工程的人被授衔为上将。   魏上将。   魏老先生。  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,忽然想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。   我的确在车外见过,只是他并没有挤在后援会的人群中,而是在魏老先生的车边。一身空军军装,站的笔直。   我也曾在魏明一的终端中见过,那张照片里,他身穿晚礼服,在他身边是魏老先生和笑得开怀的魏明一。   我看着他:“Viking这个名字不如魏承毅好听,你觉得呢。魏明一的大哥?” 第20章   驾驶舱外的光线一点一点变暗,太阳快要下山了。   从法庭到联邦惩戒中心要三个多小时,大约行进一个钟头时,眼镜男出现,改道海湾广场。按说惩戒中心和警察早就该发现我没有被按时押送到,可为什么直到现在,眼镜男仍是一路畅通无阻?   我收回目光,面前的人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杯水,边喝边咳嗽。   原本以为识破他的身份,他会结束这场闹剧。却不想他听到名字,先是双肩骤然紧绷,继而像是想通了,又好像彻底抛弃了什么一般,放肆地大笑起来。   他说:“阁下不用担心我是魏家的人。魏老古板从来耻于在外人面前提起我,我也一直盼着魏明一早点死掉。”   眼镜男冲我摊开手:“老古板给我取名魏承毅,想让我承袭魏家的忠毅,在军部闯出一番名堂来,可我天生就是他口中的病秧子啊。他说我没有足够的才能去研究计算机,可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真正的才华!”   他笑得直咳嗽:“老古板又给二弟取名魏明一,盼着他是非分明。可二弟最后呢,去性侵倒卖可怜的孩子们啊,哈哈哈哈!老古板要将他逐出家门,于是他最器重的儿子竟然要杀了他,哈哈哈哈!”   他越说越亢奋,这一路都在自言自语,表达错乱,时笑时骂。   这世上不如人意之事有千万,可怜之人总有说不完的缘由和嗟叹。我不禁去想,当时路勋听着我一堆义正言辞的理由,是不是看来也这么可笑。   我无意去听眼镜男疯狂的自陈,只想着拖到时间差不多,警方自然而然会找上门来。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驾驶舱外的海岸线已经在电轨高架桥下渐渐显露轮廓。   我不得不设想:眼镜男怪异得连手枪都没有带,两个跟班看起来也丝毫没有受过训练的样子。但他到底是魏家老大,如果他计算好此时这片区域只有A88可以遥感覆盖,A88又可以控制导航、通讯,那么这一路的畅通无阻也不是没法做到。   如果眼镜男所说献礼是真的,他要让A88 坠毁,那么整个联邦公务专用电轨都会瞬间陷入停滞。公务专用电轨不光用来押运罪犯,与公务有关的事宜,甚至医院急救车都在其上通行。暂且不论A88在坠毁地点造成的伤亡,仅仅是电轨上的混乱就已足够可怕了。   对面眼镜男停止了讲话,看了看时间,走进驾驶舱。我身边只剩一个胖子。   我握了握手,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。   我抬头,对胖子说道:“你看地上那个警员掉下的终端,是不是在发射报警信号?”   胖子缓缓转过头:“什么?”   我用眼神指了指右前方的靠座下方:“就在那里,警察的东西,你看看。”   胖子有些吃惊,走过去俯下身,看座椅下面。   我在他俯下身的一瞬间,快速揭开胸前挂扣的金属链,一把拉过胖子的后腰带,用双手间的锁链勒住他的脖子:“解锁卡。”   胖子脸色涨红,双腿剧烈地挣扎着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试图掰开我的手,想要看向玻璃门。我又勒紧了一些,在他耳边重复道:“解锁卡。”   胖子额头青筋爆出,开始翻着白眼,垂下手,颤颤巍巍地掏出解锁卡,向后举给我。我一边盯着驾驶舱,一边快速划开双手的圆环。   抽出脚下的刀,我掐着胖子的后颈把他摁跪在脚下,把解锁卡递给他:“解开。”   我盯着驾驶舱,胖子抖着过了好几秒才对准我双脚解开了。眼镜男转过身看到我,先是一顿,接着立即把玻璃门关闭,躲在里面。眼镜男似乎在操作台打开终端设置好了什么,我感到车身一阵猛烈地变向和加速。   我左手把胖子从地上拎起来摁在墙上,右手弹出刀刃抵着他的喉咙。   胖子开始哭叫:“我只是为了钱!我不知道他今天要干什么,不知道车上押送的是你,求你放过我!求求你!”   有血顺着刀刃淌下,胖子抖得不像话。想了想,我收了刀刃砸向他的颈动脉窦。晕过去的胖子两手被我锁铐在栏杆上。   我转过身,看着玻璃后的眼镜男:“这场闹剧也该收场了吧。”   眼镜男肩膀剧烈地颤抖着:“阁下果然厉害!献礼马上就要到了!大海,火焰,死古板们,坠毁和爆炸!Viking要盛装出席这场晚会!”   我从胖子身上掏出解锁卡,发现仍旧刷不开门。   我说:“一路都没有解开我的锁链,你献礼的真心值得怀疑啊。”   眼镜男笑着咳嗽:“老古板总说,这世上没人瞧得上我的,哈哈哈。果然,阁下也不愿意和我共事。”   我观察着玻璃门:“你这一路有详细和我说过你的计划吗?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?”   眼镜男愣住了:“真的?!我没有说吗?阁下愿意听我说吗?!”   我把胖子的终端从他手上摘下来,用胖子的指纹解锁:“你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。”   眼镜男喊着:“好!你等等,我这就说!这就说!”他深吸了一口气:“我能破解这颗卫星,有了这个数据和模型,以阁下的技术,整个联邦的卫星都可以被我们直接控制的!”   我从后台设置好终端的振动频率:“我为什么要帮你控制这些卫星?”   眼睛男急切地说道:“我知道,老古板说过,如果想让别人帮助你,就要给别人他想要的。我知道阁下想要什么!我可以给阁下杀死的那些受害人家属一大笔钱,可以把他们从孤儿院接出来送到好人家收养!我听见阁下庭审时的自述了!阁下觉得对不起他们是不是?可是阁下纵使一辈子都被关在棺材里,他们也还是在孤儿院啊!”   我停下手里的操作,抬眼看着眼镜男。   眼镜男止住了说话。   我走到玻璃门前,掏出刀,将刀刃一把插进玻璃门和车厢连接的缝隙中。我把终端贴在玻璃上:“还有呢?”   眼镜男回过神来:“还有……还有路勋!L先生就是他对不对!我知道他的手段,把人关在黑屋子里,没人陪我说话!要不是魏老古板觉得我窝囊得不可能做出什么来,在安全局被人知道会丢了他的脸。他再晚一步把我提出来,我就要被路勋整死了!”   眼镜男止不住地咳嗽着大笑:“今晚,今晚他们都会参加舞会,所有的死古板们都在!A88再过一刻钟就会坠毁在那里,他们,全都是我给阁下的献礼!”   我摁下终端的设置,退后几步。   三秒钟后,终端开始细微地振动,玻璃门瞬间布满裂痕。   我拔出刀,一脚踹碎玻璃:“哦,路勋,是吗?” 第21章   眼镜男在玻璃破碎的一瞬间,没有丝毫躲闪,反而抓住身前的挂饰之一,往下一拉,驾驶舱的操作台瞬间发生了小型爆炸。仪器完全损毁。瘦子贴在驾驶舱的一角,惊慌失措地看着我。   我转过身,揪起眼镜男摁在墙上:“警员大叔也有妻儿,你也要给他们一大笔钱,是吗?”   眼镜男哈哈大笑:“是啊,我给他们一大笔钱!”   我掐紧了他的脖子:“卫星坠毁,电轨停滞造成的死伤,你都要给他们一大笔钱,是吗!”   眼镜男几乎咳嗽不出气来:“哈……哈哈……,我就是要让……老古板……亲眼看到……我的才能……比……二弟……厉害得多!”   余光扫到他想要触碰终端,我立即卸下他的右胳膊,摘下他的终端。   放出投影,扫了一眼,我心下一沉。   眼镜男捂着胳膊笑着:“来不及了,哈哈哈,哪怕是阁下,也来不及了,哈哈哈哈哈!”   我松开他。   我走到瑟瑟发抖的瘦子面前,掏出解锁卡塞到他手里:“去后车厢把胖子的手铐解开。你帮他系好安全带,你自己也是。想活着下这趟车,就照我说的做。”   瘦子虽然不解,但回过神来,立即点头贴着墙边跑向后车厢。   眼镜男瘫软在地仍是自言自语。   这个疯子。   投影显示卫星自毁程序已经启动,预计落点正是海湾广场。这辆防暴车的自动驾驶也已锁定,目的地定在海湾广场上方那截还未完全修好的高架桥。如果不能停止,车将冲出高架桥,直接砸向广场。   两者都用了军方特设的不可逆转的程序锁定,时间只剩10分钟。   双重保险吗?不惜自己一起冲下去,也要让那些人死。   我拂开一片混乱的驾驶座,在操作台上也清理出一片区域,放出投影。   解开屏蔽器,我立即向外界发送信号:“紧急求救!(A8231,B6573)区域将有卫星坠毁,听到的人员请立即组织疏散群众。再重复一遍,(A8231,B6573)区域将有卫星坠毁,听到的人员请立即组织疏散群众。”   所有能接受到信号的单位都被我设为接收方,可却无一回应。   可恶!眼镜男还做了什么?为什么无人回应?!   8分钟,就算我能破解,以眼镜男终端的硬件,时间也只够运行一个。   车冲向桥下也许会死人,卫星坠毁会死很多人。二选一,选择哪一边?   不用太过思索,就像当年推开药厂实验的大门,就像之前无数次选择一样。我对自己说,试试吧,不试怎么能知道最后的结果?  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。所有的窗口都被投放铺开,闪烁的投影占据了半个驾驶舱。无论如何,我也要试着阻止卫星坠毁。只是在输入第一个字符的瞬间,我忽然想到,上层舞会,路勋也在的那场舞会,好像就在桥下。这个时点想到其他任何人事,都太过奢侈了。我完成一步操作,迅速把窗口甩到一边。   起初我能听到眼镜男的自言自语。渐渐地,我什么也听不见了。   整个世界只剩眼前的代码在滚动。   倒计时三分钟,隐隐觉得有程序在盯着复录我,来不及追踪了。   倒计时两分钟,汗水似乎渗进睫毛,视线有些模糊。   倒计时一分钟,只差1%,0.8%。   最后15秒,怎么可以做不到?!   忽然,天旋地转,我被掀了起来,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,四周都是驾驶舱的器材和碎屑。眼镜男和瘦子的叫喊似乎被无限拖长。我腾在空中,手指仍在不可抑制地颤抖,差一点就失败了。驾驶舱玻璃外有白色的光柱闪过,我回过神来,舞会的灯光效果?路勋他们应该会避开这辆车吧。我的头好像撞到了哪里。   “轰”的一声,我被狠狠地甩到了另一侧。   钢铁变形的压缩声和着耳畔一片嗡鸣,仪表盘冒着火花,我的呼吸有些吃力。   过了有一会儿,眩晕感渐渐散去,我晃晃脑袋,搞清了自己还在车里。只是四周的安全气囊快要将我压得透不过气来。我掏出刀,一个个划开,刀刃和气囊上渐渐沾满红黑色的液体。我摸了下额头,意识到自己在流血。   余光扫到眼镜男夹在一堆气囊中间,眼镜掉了,猩红色的头巾也滑下来,露出一片半白的头发。不过三四十岁而已。   想了想,我挤过去,用刀划开他周围的气囊。   拍了拍他的脸:“醒醒,都结束了。”   眼镜男渐渐透过气来,过了一会儿才对准焦距看着我。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,他疯狂地推开我:“不可能!不可能!这不可能的!”   我说:“一切都结束了。”   眼镜男歇斯底里地挥着手:“不可能,这不可能!我不想的,我不想的!我不想你死的!”   我说:“什么?”   眼镜男摇着头:“我不想你死的,是你逼我的,是你逼我的!”说着,他猛地一拉胸前的挂饰。   我衬衫中间的扣子开始闪着红光,我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,却根本来不及了。   可不想,一阵急促的红光过去,什么也没有发生。   我抬眼看向他,眼镜男不可置信地捂着脑袋摇头:“怎么回事?!为什么?!为什么?!!!”   坐在地上,看着额头滴落的血,我忽然明白了一切。   几乎之前所有觉得怪异的地方,都得到了解释。   原来如此。   庭审时路勋挑开扣子,抵着我胸口,闪烁的终端在那时就已经破除了炸药。这一路莫名的畅通无阻都是安全局的安排。上将父亲护着眼镜男,安全局不能像路勋逼问我一般取证,只能放长线钓大鱼,抓住实证。   破解到最后时,那种诡异感,我破解的说不定只是安全局的一个假程序。   就算有舞会,也早该被疏散了,只不过躲得不是卫星,而是我们这一车亡命之徒。   我竟然还发射求救疏散信号?喂,醒醒,769,怎么可能会有人回应小丑的演出?   又照射进来的白色光柱晃得我睁不开眼。直升机螺旋桨轰鸣,下一秒,似乎就要削到我的头皮。   海风透过扩音器吱咯作响:“警方已将你们全部包围,所有人立即放下武器,走出车厢,否则将立即射杀。”   哈哈哈哈。   这是安全局一个布置了不知有多久的局,我只是个过于投入的诱饵。   我用手遮住眼睛,挡着白光。   我活着还是死了,是不是诱饵,其实都无所谓。   只是路勋能帮我这样的人解开炸药,为什么不能提前更换掉警员?为了保持逼真,为了迷惑眼镜男和我,就要让两个无辜的警员陪葬?   我用手抹开地上的血迹,风很大,竟然这么快就要凝固了。   如果这是路勋的选择,似乎也无可厚非。就好像我十分入戏地选择破解卫星的同时,也等于选择放弃路勋和桥下的那些人。有些时候,你必须做出选择。   只是。只是胸中这无可消解的郁结感,让我一时有些透不过气罢了。   我盯着地面,额头滴落的血一层一层慢慢凝固。   车外喊话仍在继续:“再重复一遍,立即放下武器走出来,否则警方将立即射杀。”   忽然,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:“769,放下武器,走出车厢。”   是路勋。   慢慢抬起头,我到底还是笑了。   我把地面新滴落的血迹全都抹开。   脱下西装外套,我摘下领带擦了擦额头,把领口一直系得紧紧的扣子敞开几粒,撑着从地上站起。   眼镜男还在自言自语。我扫了一眼车后厢的胖子和瘦子,都在座位上系着安全带。还活着,只是暂时晕过去了。   想了想,我掏出刀,弹出刀刃。   刀刃上的血还没有擦干净,不过这样正好。   我推开已经有些变形的车门,走了出去。 第22章   踏上沙地的一瞬间,四面八方无数激光红点,立即照射在我身上。   头顶直升机投下光柱打在我四周,看起来倒真像舞台上有着追光的小丑。   轰鸣的螺旋桨掀起巨大的风,我几乎睁不开眼睛。不知怎么,我竟然觉得要是真的什么也听不清,看不见,反倒更好。   可惜,我一眼就望见了路勋。   路勋换回了便装西服,在他身后是围了半圈的警方,还有一片黑色的防暴车。耳边的喊话骤然急促:“立即放下武器,否则依法射杀!重复一遍,立即放下武器投降!”   我握着刀,直直望着路勋,迈出了第一步。   忽然,我看见路勋快速抬起手。一声枪响,我右手的刀掉落在地。   我侧过头,发现右肩胛骨在流血。路勋开枪了。   哈哈。我抬起头,望着路勋,想要迈出第二步。路勋手还未放下,又是一枪打在我左侧大腿。我一下失去平衡,单膝跪地。   我想要撑起,四周的光线却忽然变得凌乱,有光柱照在我脸上。我还没来得及睁开眼,就被人摁倒在地。有人迅速把我双手拉到身后,紧紧背铐在一起。我的膝弯附近、脚踝都被人用皮带似的东西快速绑了起来。我想要抬头,有人却把我的头摁在沙地里,我丝毫无法动弹。挣扎了一会儿,我也不再动了,安静地看着右肩淌出的血。它们渗进沙土里,又慢慢凝固。   太累了,我想。都结束吧,这一切。   视线里渐渐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,我被人拉起了上半身,跪立着。   我没有抬头,就那么平视着眼前。路勋蹲了下来:“很抱歉。救护车马上就到了。”   看着路勋一贯平静深邃的眼眸,我想了想,开口道:“一次,又一次。刑罚的执行,我活着还是死着进棺材,对你来说,区别就这么大吗?”   路勋微微停顿了一会儿:“我很抱歉,拿你做了诱饵。”   抱歉的是这件事啊。我笑了:“是不是诱饵,魏承毅炸没炸死我,对我来说区别不大。只是,路勋,你既然可以帮我这样的人解除炸药,那么想想办法,两位押送我的警员是不是也许可以不用死?。”   路勋听后,眼神一时变得有些复杂,他刚想要对我说些什么,对面开过来一队军车。   路勋站起,转身快步迎上走来的魏老先生。四周的警察都纷纷给魏老先生一行人让开路。   似乎是刚刚得知消息,还未来得及换下军装。魏老先生一头银发,步履稳健,直到走到路勋面前,一眼都没有看跪在地上的我。   魏老先生撑着一根手杖,站定后问道:“路勋,魏承毅死了没?”   路勋站直敬礼后答道:“魏上将请放心,魏承毅最初情绪有些不稳定,人并无大碍。”   魏老先生表情没什么变化,停顿了一会儿:“叫人把他带到我面前来,现在。”   路勋答是后,立即示意下去。两个警察架着魏承毅,把他带了过来。   魏老先生站在原地没有动,抬头从上到下打量了魏承毅一番:“你还没有死,是吗?”   魏承毅抖着身子僵硬地站直,低头没有答话。   魏老先生盯着他看了几秒,忽然抬起手杖,一把打在魏承毅脸上:“问你话,没听到吗?你个废物!”   魏承毅的脸迅速肿了起来,嘴里淌着血,哭着道:“我是废物?你为什么总是看不到我真正的才华!”   魏老先生举起手杖,又是一下,直接把魏承毅打跪在地:“我搞了一辈子计算机,你要是真有这方面的才能,我会看不出?敢偷我的东西,拿家里的钱?瞒着我给魏家丢这个人,今天你厉害了是吧,啊?!”   魏承毅歪在地上,抖个不停。   老先生低头看了他一会儿,沉了一口气道:“今后你就一辈子在活棺材厂呆着吧。我魏家再也没有你这个人。”说着,转身要离开。   前面围着的人纷纷给老先生让开路。   忽然,魏老先生拔出枪,转身对准我。   一声枪响。我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,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了我面前。   周围光影霎时一片混乱,尖叫声喊话声此起彼伏。有军队的人拉着魏老先生,有警察拉走魏承毅,一堆人跑过去围在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四周。  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,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往那里靠近一点,却立即被人踹倒在地。   有人死死摁着我的头,在我耳边狠狠地说道:“你给我们老实点!路长官要是因为你这种渣滓有什么三长两短,今天你也别想活着离开!”   我一定是失血过多,出现幻觉了。   路长官。怎么可能是路勋。 第23章   我被摁倒在地,即使是余光也看不到路勋那里的情况。原本映照如白昼般的灯光收起,周围的秩序一点点恢复着。军队的车虽然摆足了架势,最终也都先后离去。   我似乎想要问点什么,可终究什么也问不出口。   海浪声裹挟着风声,泛出的冷汗立即被吹干。我的头变得昏昏沉沉,四肢冰冷而僵硬。夜晚的海边原来这么冷吗。   有人把我拉了起来,我坐在沙地上。两手背铐着加腿上的伤,我低头扣紧了背后握着的手。似乎拼尽全力,也只能争取坐得稳一些,不要仰倒在地。   “小刘,你压着他的肩,站着让他后背靠着你一点。”   我猛地向左后方看去,怀疑自己幻听了。   是路勋。   路勋没穿西装外套,白衬衫胸口处有一片黑色的印迹,袖子挽着。他额头的碎发散落,领口微敞。在他身后,一片熙攘,警察做着最后的取证和清理。可路勋看起来却闲适又随意。  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路勋。   我一瞬不瞬地望着他,直到他单膝支地蹲跪在我身侧,我都说不出任何话来。   路勋解开我双腿,将我受伤的左腿支起,又抽出领带,熟练地包扎在我大腿动脉处:“警方布控电轨,救护车来迟了。按你现在的失血量,这可能起不了多少作用。”这么说着,他包扎时的神情却专注而沉稳。   不知怎么,我想起从前捡拾家里被人砸碎的玻璃。划破了手时,母亲也是这样低头为我认真地包扎,问我:“疼吗?”那时我总会毫不犹豫地点头。   直到后来,就算我失血再多,也只是忍着,忍着忍着似乎就感觉不到痛了。   因为一旦承认,就像现在,这种疼痛便会无限蔓延,从路勋的指尖一直疼到了我的胸口。   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:“你中枪了。”   路勋手上的动作没有停:“我有防弹衣。”   啊,我竟然连这件事都忘了。路勋白皙修长的手指沾上了我的血污,我想让他不用管我了,可说出口的却是:“为什么总是救我?”   路勋依然没抬头:“救你的人是你自己。如果你没留魏承毅一条命,今天谁也拦不住魏老先生一行人,你现在已经死了。”   路勋一丝不苟地包扎好后,坐在我身边:“给你看一样东西吧。”   我看到路勋放出他终端的投影,是警局的录像,画面里竟然是大叔在接受审讯。   有画面外的人问道:“你是什么时候接触到魏承毅的?”   大叔垂着头:“我是……我是在769终审前一周才知道的。魏承毅说,押送那天我们要避开警局安检,必须让769穿上那套西装出庭。”   “然后呢?”   “然后……押送的路上打开屏蔽器,开到指定位置后再解除。他给我终端一个信号后,我就装着被电死……只要这样,就可以给我们一家一大笔钱,一辈子都花不完。”   大叔抬起头:“我是真的很缺钱!你知道的,警员一年的工资才多少?冒着生命危险看管押送这些罪犯,出了错扣钱不说,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!769杀人不眨眼,魏承毅又那么有钱。我就想,让他们两伙人斗去吧。我真的……真的只是想拿了钱走远而已!”   我低头笑了,有炸弹的衣服怎么会通过警局的安检。宣称可以破解终端,直接改造成放电器。魏承毅甚至亲口对我说给了大叔一笔钱。这么多破绽,我竟然一个也没有注意到,满心想的都是他们被魏承毅就这么杀了。   我的视线好像闪着白光,额头的冷汗一层层浮出,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。直到我听到了卷毛的声音。   卷毛双手被铐在桌子上,整个人却以极为嚣张的姿态敞腿坐着:“我为什么要帮魏承毅?哈哈哈,他以为我是为了钱在帮他。其实呢,我谁也不帮,我只是想看看769用“769”现场杀人的样子而已。”   “所以你故意留下终端,开着录像功能,录下了现场?”   “是啊!你知道游戏里的玩家要是看到现场杀人录像,我会涨多少粉丝吗?他们以为769杀人不眨眼。哈哈哈哈,其实啊,一年多来,我发现769傻乎乎好骗得很。”卷毛歪着头笑着,“你只要对他好一点,哪怕押送他去活棺材厂的路上,就算把刀扔在他面前,他都不会对你怎么样的。”   卷毛身体前倾:“你知道吗?我特地在魏承毅要来的时候,把769的手改成前铐,只是为了方便他到时侯自己解开而已。”他撇撇嘴,“可769当时望着我的那个眼神啊,欸呦喂,真可怜!我都不忍心伤他粉丝的心,真人可和想象中的差得远了。”   “可是没办法,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,我费了一通力气演戏,连刀都送到他手里了。要是769压根没出手,我不是白忙活一场了吗?”   卷毛摇着头,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,敲着桌子:“喂!喂?给我看看我终端录的投影好不好?769他到底动没动手啊!”   我的呼吸变得不顺畅,光线似乎太过刺眼了。   投影又截取了一段卷毛终端在车厢录着的我,我在画面里正勒着胖子解锁。   “够了。”我垂下眼,低声说着。我开始耳鸣,浑身打着哆嗦,有些睁不开眼睛。   路勋停止了投影:“从始至终,只有你是诱饵,你也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。我很抱歉。”   我很抱歉,我很抱歉,我很抱歉。   混着耳鸣,这句话和着卷毛的笑声在我耳边无限循环。为什么要对我说很抱歉?我晃着头,几乎甩不掉眼前的白光和一簇一簇的头痛。   我忽然侧过头望着路勋,不可抑制地扬起音调:“我说,够了!”   我大口喘着气:“路勋,你很可怜我吗?所以才屡次救我?!换做其他犯人,你也会帮着挡枪吗?”我的嗓子变得无比干涩,“我在你眼里,就这么可怜?!”   身后的人似乎下意识地握紧了我右肩胛骨的伤口,这让我反而清醒了一些。我咬着牙仍是直直挺着,望着路勋。   路勋直视着我,没有说话。眩晕中,我似乎看到时间凝固在空中。   刚刚的话一说出口,我立即便后悔了。问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,不是早就习惯了不解释不抱希望,不会做白费力气的事吗?为什么总是在路勋面前变得情绪化?   无数的声音在我脑内轰鸣,我好像忽然失掉了最后一丝力气,先垂下了头。   有人扒开我的眼睑,拿光照射着,我微微回过神。发现自己戴上了氧气面罩,四肢铐在急救床上正被拉着移动。   我在人影的缝隙中看到黑色的天空。原来在上城区的海边,夜晚是可以看得见银河的。   我忽然想起魏承毅说的流星。   这片星空如此浩瀚,一个人存在于世,也许真的只如一瞬流星。如果能被另一个人望见,似乎已经足够幸运了。独自坠落,燃烧殆尽,这才是万亿颗星星的常态吧。   我尽量睁着眼睛,不想错过这么澄澈的星空。   耳边好像有人对我说:“那一瞬间,我只是觉得白修不应该就这么死了。”   我看清了眼前的人,路勋拉着救护车的车门:“你和下城区的人不一样,总是很有趣。看着你,就好像看着怎么也烧不尽的野草。”   “应该说,白修,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,都不一样。”   我看着他合上车门,不确定这是不是急救的效果。   心跳似乎不受控制地一声又一声渐强,心脏泵出的血液好像忽然有了热度,这股灼热满溢着,几乎要撞破我的胸腔。   那么巧,这世上有人望见我了吗? 第24章   我好像站在舞台上,四周漆黑一片。一束白光忽然打下,我看清了光下的人。   竟然是路勋。   他的手脚都被扣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,沾着血污的领带松散地系着。白衬衫敞着,衬衫胸口处还留有乌黑的痕迹,。   路勋目光沉沉:“769,来,解开我。”   我清晰地看到路勋下颌的汗水滑落,顺着他的喉结滑向锁骨。胸腹的肌肉如同雕塑一样细腻紧致,在汗水下泛着些微的光亮,我似乎能感受到那之下的力量和热度。   我像受到蛊惑一般,向他走去。   身侧忽然响起魏承毅的笑声:“自欺欺人的家伙!我有很多钱,你呢?一辈子在棺材里又有什么用?装什么赎罪?!”   我沉声道:“闭嘴。”   魏承毅仍在哈哈笑着,反复重复着同样的话。我向着笑声走去,魏承毅却早已不见踪影。我紧紧握着拳头,立在原地。   “769。”   慢慢回过神,我看向路勋。   “啧,769,真可怜呐,任人宰割。你凭什么有那么多粉丝?!”   我回过头,大步迈去,卷毛话还未说完,我已一拳挥向他。卷毛却还是笑着,连同白光一起消失。   喘着气,我看向四周的每一处黑暗。   “过来。”   我望向路勋,看着他,终于慢慢松开拳头,向他走去。   在他身前站定,我俯下身凝视着他。   路勋微微抬眼:“769,解开我。”   我呼出一口气,一手撑着椅背,一手抽出他的领带,绑在他眼睛上:“为什么不叫我白修了?”   “别做傻事。”   为什么他的语气还是一丝波澜也没有呢?我倾身,顺着他的锁骨舔到他的耳廓:“为什么不呢?”   路勋的呼吸变得有些低沉,没有说话。   我轻轻笑着,顺着他的耳廓,一边细细咬着,一边向下舔向他的胸腹。我撑着椅臂,在舔到下腹时,路勋的肌肉骤然紧绷。他握紧了拳头,喉结翻动着,低下头想要看着我。   浑身忽然像撩起了火,我跪在他身前,用牙齿拉下他的裤链。   咽了一口唾液,我正要向前,额头却忽然被一把枪抵着向后。我抬起头,路勋不知何时解开了束缚,正低下头看着我,没有说话。   我先笑了,跪直身体,抵着额头的枪看向他:“我的命是你救的,你想要,随时都可以。”   阴影下,我看不清路勋的眉目,只见路勋稳稳扣动了扳机。   几滴鲜血混着空中的尘埃在我眼前落下。   我缓缓睁开眼,医院天花板一角的监控仪闪着红光。我扫了一眼身侧的光屏,一角的心电图上,刚刚扬起的峰形从屏幕上渐出。   又是这个梦。   平复着呼吸,我从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口看向房间外。押送的事情之后,警方明显加强了对我的看护。门口的两位警员年轻、干练,一周来除了在固定的时间内进屋帮我做些必要的打理外,几乎没有同我有过一点多余的交流。这反倒让我舒心了很多,为了区分,我在心里给两位警员编号A和B。   我看了眼光屏下的时间,今天该轮到警员A去取餐。照例,就像现在这样,警员B会趁此机会从门上的窗口消失不见一刻钟。这之后——   警员B打开门走了进来,帮我升起上半身的床,将托盘放在架起的餐板上,解开我的口塞。然后站在一边,用控制器放松我两手锁铐在身侧栏杆的圆环金属链。整个过程中,他一语不发,任谁看来都是无可挑剔的标准流程。   我看着托盘里的一杯水和压缩食品,忍不住抿起嘴角。   不是因为这些人不辞辛苦准备的囚犯专用餐,而是因为警员B身上的味道。这是一层混合着清新剂,又似乎是一种新型男士香水的味道。上城区的人可能难以分辨,但对我来说,却再熟悉不过了。   芯片厂时,年轻又酗酒的同事身上终日都是这种味道。只需要花上一点钱,黑市里的喷剂就能帮他通过酒精检查。喷剂的花样不断翻新,完美地演绎着魔高一尺道高一丈。据我所知,上城区也有流通,只是多为无味或是纯正的香水味。   现在看来,上城区喷剂的价位,似乎不是一个酗酒的警员能承担得起的。   “你还有三分钟。”警员B在我旁边低声道。   我点点头,用左手拾起一块碎饼干,送进口中,和着水咽了下去。   警员B将我恢复原样,走出去关上门。每日警员的执勤步骤按部就班,时间几乎只有一分钟的差别。   我挪了挪肩,右肩胛骨的伤已经愈合了不少。来医院的一周,警方差不多完成问询和调查。只等着医生开具健康证明,就能立即依法将我送去服刑。   每每看到上城区的医疗技术,我总是会想到孤儿院的那个女孩。如果生在上城区,她的聋哑不用费多少力气就可以治愈。只是“不费力气”四个字背后,可能是下城区的人倾尽家产也不可企及的金钱数量。   我盯着天花板,轻轻敲着床侧的栏杆。一刻钟的时间,足够了。   按以往的流程,该轮到安全局的人来取证,不知安全局这回给不给我这个契机。 第25章   床被人升起,警员A解下我的口塞,站在床头一侧。   路勋坐在我左侧的沙发上:“769,这是技术科的小郑,今天请你配合她一下。”   女人有着利落的短发,一身黑色的职业装,坐姿端正。坐在床右侧路勋为他放好的椅子上。   我看向路勋:“这回路上尉怎么亲自来了?”   警员B正好这时走进来,递给路勋一杯咖啡。路勋道谢后又抬眼看他,说道:“小郑,开始吧。”   不知怎么,路勋的那一眼让我有些不安。   “那个……769,你好,请问我们可以开始吗?”   我转过头,小郑已经放出投影。干练的外表,却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。她看向我,眼神中的紧张和好奇几乎掩饰不住。   我忍不住微笑道:“开始吧,能做到的,我都会配合。”   小郑脸有些红,眼睛闪着光,开始按照流程对我做着问话和记录。   问询到最后,小郑把投影放到我面前:“这个能拜托你,当场再给我们做一遍模拟吗?”   我看着投影上和卫星自毁一样的程序,想着安全局竟然让我直接接触终端。这样一来,比我一开始预想的要更简单了。我有些不敢相信,看向喝着咖啡的路勋。   警员A控制放长我两手的金属链,小郑一瞬间有些紧张。我摇摇头笑了,接过终端调出后台,开始编写。安全局到底还是不可能让我接触正常终端。可惜,只要能对附近五十米发射信号,于我也足够了。   我一边破解着程序,一边隐藏着另一条代码,联接进警员身上的控制器和终端,用警员的终端联网,登进医院监控的后台,将控制器和监控仪都设定好定时程序。   小郑在我破解时,离我越来越近,从搬椅子到坐到床边,一瞬不瞬地盯着投影。我有些不自在,但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好点明。只是到最后,她竟已快要贴到我身上。   我额头出着汗,正想要怎么开口,路勋咳嗽了一声。小郑却还是没反应。   我几乎要笑了。   “小郑,769肩胛骨的伤刚好得差不多,你坐着压到他右手上的金属链了。”   我手下的动作停了一瞬。   小郑“啊”的一声立即站起来,连连道歉:“有没有伤到你,还疼吗?”   我摇摇头,继续手里的操作,将投影转给她看:“可以了,你看行吗?”   “可以了,太厉害了!谢谢你!”小郑红着脸。   我摇摇头:“不是什么大事,也谢谢你了。”   小郑还想说些什么,路勋站起身:“我们就不再打扰769休息了。”   “明天押送769去惩戒中心的警员,其中有你吗?”   路勋在门口停下脚步,看着警员B。警员B有些不明白,却也立即答是。   “请你自己和上级说,明天换人替下你。原因你应该清楚。”   警员B一愣,继而有些羞愧地低声答道:“明白了,谢谢少校。”   原来是明天吗?   看着小郑先出去,路勋就要走出门,我下意识地说道:“路勋。”   声音很轻,路勋却还是听到了,他转过身,认真地看向我,问道:“还有事吗?”   是我的错觉吗,路勋似乎也放轻了声音。   还有事吗。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吗?   胸中没来由的一股酸涩,我迅速低下头,握紧了拳头。我能感受到路勋就站在门口,安静地等着我回应。   我好像舍不得破坏这份安静,似乎一开口,一切就真的全结束了。   掌心出了汗,我终于抬起头,笑着看向路勋:“没什么,只是恭喜你升衔,路少校。”   路勋顿了顿,微微颔首:“谢谢你。”   我将路勋离开的身影每一帧都收在心里。可到最后,所有的情绪都被一句话平息:既然做出了选择,就该承担应有的后果。   不过,也有可能是之前运气一直都太好,我不能总是那么幸运,总该有所求而不得吧。哈哈。   我深吸一口气,转过头看向身侧光屏的时间,再看向门外时,警员B已经不在窗前。   路勋果然也察觉到他酗酒,只可惜造成的漏洞不在押送路上,而是每餐前他偷偷跑去喝酒的一刻钟。   刚刚设定好的程序定时运行,监控仪的红灯熄灭。我双手的金属链松开,现在的长度足够我伸手,将身侧监测身体用的光屏切换成投影模式,这就相当于一个终端可以供我使用。   之前破解魏明一终端时,我曾看到他贩卖孩子的巨额资金,都通过一个海外账户运作着。现在已经成为警方也无法追查到的死账户。   多亏了魏明一千辛万苦藏的这笔钱和魏承毅的点醒。我将孤儿院受害人家属的孩子列为收款人,心想这算是我又一个自欺欺人的地方吧。   还有10分钟,本该收起投影,可脑海里却有个声音告诉我,有哪里不对劲,一个我一直忽略的问题。是哪里,这种违和感?   路勋,路少校。路上尉。   路上尉,我忽然意识到:当年在市政厅前,路勋那么小,军衔就已经是中尉。12年过去,竟然一直是上尉,才升至少校?再想想,一个安全局的中尉,在暴乱时,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警察簇拥着任凭差遣?   我忍不住翻进安全局的档案,路勋父亲那一栏被军方以最高机密封存着。明知不该,我却不由自主地解开了路勋父亲的档案。   往下读着,我的血越来越热,心却越来越凉。   眼前耀起一片火光,警报声、哭喊、呼救声仿佛就在耳边。可再多的鲜血流淌过,再多的妻离子散,家破人亡,档案里却只是“暴乱”二字便已概括。   下城区的人在暴乱中失去的是骨肉至亲和家。可对军部来说,这却是一件十足的丑闻。   我咬紧了牙,一字一句地读下去。一个中将的生平,两页冰冷的记录,最终以“畏罪自杀”作结。甚至这记录也被永远封存,不见天日。   路中将留下最后那句话时,是怎样的心理?我想着,便觉得满腔的气血吐不出也咽不下,只得无用地攥紧了拳头。   路勋那些我看不懂,甚至有些矛盾的举动背后,有着这样一个原因吗。   深吸一口气,我合上路砺行中将的档案,点开联邦公墓购买系统,选择了一束白色百合。“请输入您的赠言”,我盯着投影上的几个字,停住了。   松开攥着的拳头,我一字一字地敲下:“日月经天,丹心不改。子承汝愿,含笑九泉。” 第26章 安全局局长 宋平上将视角 (1)   我听到敲门声:“请进。”   “宋局,昨天769的取证已经送到技术科做复建演算。”   我没侧过头,仍处理着文件:“路勋啊,少校了,这些事还用你亲自跑一趟吗?”   “有些不放心。”   “不放心?”我想了想,“也好,随你吧。769何时送去服刑?技术科结果要多久才能出来?”   “是今天。”路勋有一瞬的停顿,“技术科时间会久一些。”   我点头:“去忙吧。”   收起眼前的投影,我转过椅子,看着路勋离开。   我和路勋的父亲路砺行,这次案子的魏家魏云波,都是一届军校出身。加上后来在陆军履职,我与路砺行相识差不多有二十年。   路砺行才华横溢人又帅气,即使出身普通,在军校依然是风云人物。我和他同住一个双人间,常常见他放出投影,几层女生的信息瞬间便堆满了半张床,提示音叮当响个不停。   在我听从家里长辈的话参与家族联姻时,路砺行忽然告诉我,他找到命中注定了。   是程然,盟国派来军校做网络技术指导的专家,眼眸湛蓝,发丝高高挽着,沉静又优雅。两人的恋爱在当年还是一段佳话。   我和路砺行毕业后都加入陆军,程然也留在联邦和路砺行生下路勋。D城区暴乱时,我在路砺行手下任职,魏云波的A88还没有开始研究。路砺行却已经指挥一方,奉命处置暴乱。就连他只有16岁的儿子都挂着中尉的军衔,跟着父亲提前来到D城区前线。   路勋那时还很青涩,有着和程然一样深蓝色的眸子,身形却像极了路砺行军校时的样子。只是路勋比他父亲当年沉稳得多,做起事来一丝不苟。   路砺行派警察看护好他,路勋想要在下城区体验些什么,只要不出意外,也都随他去了。   我问路砺行:“你儿子对安全局外勤的事,可比对军队作战要感兴趣,你不怕将来后继无人?”   路砺行拍拍我的肩:“老宋啊,后继无人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?”   D城区暴乱快要结束时,魏云波忽然来到前线找路砺行。魏云波见我也在场,紧张得很,路砺行安慰他说我是自己人,魏云波这才敢开口。然而看了他的投影之后,我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。   魏云波为空军做研发时,发射了一颗试验卫星。他私下用遥感收集到的数据,对D城区这次暴乱的演进做了一次模拟和监听,竟然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:暴动是由军部高层联合下城区暴乱分子挑起的。   我们偷偷调查下去,发现背后涉及到的势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。军部高层最初或许是为了增加军队财政拨款。到后来各方势力加入,都想利用暴乱把持权力,趁机发一笔难民财。   我们三人的调查明明小心得不能再小心,却还是被军部的领导发现了。   上将对我软硬兼施,许诺如果闭口不言,我在军部将平步青云;如果不知好歹,那么可以尽管去捅,只是到时或许整个家族都要跟着遭殃。我猜,魏云波和路砺行收到的约谈也大同小异。   我和路砺行坐在车里,正想要怎么开口时,路砺行叫我看窗外。  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街角穿军装的路勋正摘下帽子,对一个满脸是血的孩子鞠躬。旁边地上躺着的,应该是男孩母亲的尸体。路勋离开后,剩下的男孩坐在地上开始大哭。   看着四周慌乱的人群和远处的火光,我的心忽然像被堵住了一般,刚刚想要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。   路砺行揉着眉心:“下城区的孩子,下城区的人,就该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吗?”   “……军部上层最近斗得厉害,我父亲说……说我们卷进去……会连骨头都不剩。”我的嗓子干涩得很,“这些人,我家也斗不过的……要不,我们先避过这段时间吧。”   路砺行沉默了许久,看向窗外:“行。”  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隐隐觉得不安,以路砺行的性子,这事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。   暴乱之后,军部的嘉奖如期而至。路砺行成为我们那届最早升至中将的人。魏云波获得领衔A88工程的资助。我则主动申请调往安全局任副局。现在来看,那时我已经下意识地想要逃离了。   路勋选择加入安全局行动科,头角渐露。工作第一年就使新安全法通过,很快破格升至上尉。安全局冲着路勋父亲,围着路勋的人越来越多。路勋既没表现出厌烦,却也不会主动结交。对我这个他父亲的老同窗也一直恭敬有加。   只是那之后,军部渐渐流出路砺行酗酒滋事的传闻。我赶去路砺行家,几乎快要认不出他来。   路砺行拎着一瓶酒,松散地靠在沙发上,撇我一眼:“老宋来了啊,喝吗?”   我夺下他手里的酒瓶:“你看看,你现在什么样子?!”   “我什么样子?和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就是我这样!”路砺行一把将桌子上的酒瓶都拂到地上。   我问他:“程然在哪里?”   路砺行好像根本没听到我在问什么,摊开手倚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:“为什么总是被截下来?!”   “只手遮天,法律都他妈的是一纸空文吗?!”路砺行双眼发红看向我。   我被他看得一愣。总是被截下来是什么意思?他还在试图捅破下城区的事?   我确实是厌倦了,怕了,也不想知道这些我原本就不该知道的事。我都快要忘记了,路砺行也好好当他的中将不好吗?生死有命,那么多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非要由他来做这个正义使者?   我将路砺行扶到沙发上,把地上的碎玻璃都收拾好。看了路砺行一眼,离开路家。   这之后,我还是从新闻里得知路砺行与程然离婚的。上城区的媒体八卦纷纷报道,说路砺行仗着军功骄奢淫逸,无视法律。路勋看起来还是一样沉稳,可安全局的风向却有了变化,围着路勋转的人少了很多。 第27章 安全局局长 宋平上将视角 (2)   我和路勋在安全局工作的第三年,一辆军车来接我。我在看到军车的那一刻,眼皮就不停地在跳。   他们把我带到军部的审讯室合上门,我一眼就看到被拷在椅子上的路砺行。他身上没伤,人很清醒。许久没见到这样的他,如果不是这荒谬的场景,我仿佛回到了军校当年。   我急忙走过去:“怎么回事?你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路砺行抬头,又看了眼监控仪,对我说道:“我终于找到方法了。只是有些事,做了我就要承担该有的后果。”   他在说什么?我蹲在他面前:“路砺行,你做了什么?”   路砺行摇着头:“宋平,你早早离开果然是对的。路勋我就托付给你,你把他调到特勤科,不要让他升衔。”   “你让路勋以后怎么办?我怎么和他解释?”我不知他这是什么鬼念头,心里大致能猜出发生了什么,可我却仍然不敢相信。   路砺行望着我,一时沉默。   半响,他开口:“做之前我给他留了一封信,他应该能猜出来。”   路砺行垂下眼:“宋平,帮我跟路勋说一声对不起。”   我实在看不得路砺行在我面前这个样子,我站起转过身,背对着他喊道:“路砺行,这些话你想说,自己去说,我他妈的为什么要替你干这种事?!”   路砺行没回应我。我狠狠掐着自己的眉心。   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只能找我。就连今天这场见面,估计也是军方为了要挟路砺行的砝码。选择我一是因为路砺行相信我,更大的原因却是我本就是知情人,就算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,背后的家族也会保着我,路砺行这才敢要求见我。   可我从来都是最怕麻烦,能躲就躲的人啊,我为什么要替他面对路勋?!   “求你了。”   我的心忽地一痛,我走到路砺行面前:“你脑子进水了吗?我再怕麻烦,再怎么窝囊,也不能不答应你啊?!还用你求我?!”   看着路砺行一副成功骗到我的样子,我差点没一滴眼泪落下来,吓了我自己一大跳。   我说:“你放心,话我会转达的。”   我离开的第二天,军方的通报就发出,说路砺行因涉嫌违反军法,在被调查时畏罪自杀。军衔不变,被安葬在联邦公墓。   事后我从父亲那里才听说,我去见路砺行的那天,军部已经在总统的直接控制之下了。路砺行不知做了什么惊动了总统。三军总司令震怒,一场大清理打得军部措手不及。   父亲说涉及到D城区一事清查出贪污的钱款,统计的死难者数量,还有各方参与者,都比他一开始耳闻得还要惊人。如果不是总统出面,那些人甚至已经准备好在B城区故技重施。   听父亲感慨着,我恍然大悟,一下子明白路砺行所说的,“找到方法了”是指什么:只有惊动总统,由总统出面,才能让这些人再也遮掩不住。   只是,路砺行如果活着接受公开审讯,丑闻就会败露。联邦如此高层的丑闻,涉及到下城区暴动枉死的平民和士兵,几乎会威胁到联邦统治。如果我是总统,路砺行畏罪自杀是最好不过的结果。至于他是不是真的自杀,怎么让他自杀,都不会太难想。   我在安全局外的一间咖啡屋,把路勋叫了出来。   我还不知道怎么说时,路勋先开口了:“宋局,是因为我父亲的事情吗?”   我看着路勋和平时没什么变化的样子,皱了下眉:“出事后,其实我见过你父亲最后一面。他让我帮他和你说声对不起。”   路勋微微垂眼:“他还说什么了吗?”   “没有了。关于你父亲的事,我虽不知具体,大致却还是能猜出一些。你有什么想知道的,可以问我。”   路勋盯着杯里的咖啡,竟然笑了:“我在军部通知出来后,收到了他的信。原来他忽然开始喝酒,把母亲也逼走,是因为这些事吗?”   路勋整个人的神态到处都给我一种不对劲的感觉,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。我观察着他,没有说话。   “我能理解父亲,却无法认同他。”路勋缓缓说道。   “任谁知道这件事,都会把他看作英雄吧?我应该将父亲过去的事追查到底吧?”   路勋手掐着额角低下头,指节泛出白痕:“可我却不想这样做。”   “你知道吗?下城区巡查体验时,我看见小偷在偷老奶奶的面包。我一下拔出父亲的枪对着小偷射去。那时我还太小,枪的后坐力又太大,打偏了。”   路勋摇头,低低笑着:“我被父亲关了一周禁闭,父亲告诉我法律和警察是干什么用的。小偷要杀,也轮不到我来杀。”   “可现在,父亲是放弃他当年的想法了吗?”   “他到底希望我怎样做?”   路勋直直地看着我,他的眼神明明很迷茫,却没来由的让我想到冬末的湖面。似乎只差一个缝隙,便能化开一湖碧水。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他。   他想从我这里得到的,不仅仅是问题的答案,还有更多的,我根本无法给予的东西。   “这条路,”路勋双手掩面,低沉的声音缓缓传出,“我到底该怎样走下去?”   我望向窗外一眼,回过头站起身,拍了拍他的肩,走出了咖啡屋。   那之后,我曾观察过路勋。除了工作完成得无可挑剔外,路勋几乎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。原本就是沉稳的性格,到现在,几乎可以说是过于冷漠了。   直到769出现,我还是在他父亲之后,第一次看到路勋对一个案子这么感兴趣。路勋主动要求一直跟进769,请求我批准带769去联邦公墓。甚至以769为诱饵,布置了那么久的一个局,动了魏云波一家。   这之后,他又主动提出想要升衔,着实让我吃了一惊。我才意识到,一晃这么多年过去,路勋一直都是上尉衔。其实按照他的履历,早该多次升衔了。只是想到路砺行的嘱托,路勋也从未问过我,我便刻意搁置。   我出席了769的庭审想要看看这个人。一场终审下来,加上之前草草批过的一些文件,我大致能明白路勋这份反常是为什么了。   退庭时,路勋陪我一起向法庭外走出,我多看了一眼正被法警押解的769,我问他:“你在他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,你想试验,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答案呢,路勋?”   路勋笑了,也看向769:“宋局,你听到了吗。他说他不后悔。”   我正想着,听见一阵有些急促的敲门声。   路勋请求我批一道文件,让他能半路截下769补充一份问询,之后会亲自送769去惩戒中心。明知路勋办事从不会有遗漏,我却还是批下了。   有些事,如果能就此解开,也不枉我所受路砺行的嘱托吧。 第28章   我仰着头,温热的水流顺着额头散开。闭着眼立了好一会儿,我才开始擦洗身体。不过半个月,肩胛骨和大腿处的印迹看起来比下城区时留下的还要浅。我合上开关,向站在浴室一边的警员A问道:“我要穿医院的病服吗?”   “安全局送来了一套。”   我看向他递来的芯片厂工服,心想连这个都没扔,干净齐整地叠着,比我当时的可要新很多。工装宽松合适,穿上后有种久违的舒适感。   两位警员最后将我手脚间的金属链链接好,将我带上了防暴车。经历了上次事情,这次押送几乎没有泄露半点风声。行至半路,车开进了自动维修区,我忽然又被架着带下了车。   一抬头,我便望见三步外路勋抱臂倚靠在黑色车前。他点点头,警员松开我后和防暴车一同离去。路勋完全没给我反应的时间,一把将我抡到了车门上。车辆警报声蜂鸣,路勋像没听到一样,扯下我的口塞扔到车里。   我踉跄了几下稳住重心,缓了缓酸胀的口腔,正过头抬眼看他:“海外死账户转过的钱,联邦也无权追回。安全局换谁来,只要让我碰到终端,结果都一样。”   路勋眉峰蹙起,缓缓握拳压在我头侧的车身,带着少有的狠劲:“’子承汝愿’,是你写的。”   离得太近了,我连路勋手臂青蓝的筋脉都看得一清二楚。游刃有余的人一旦露出不一样的一面,哪怕是愤怒,都显得太过真实和鲜明了,甚至鲜明到让我看出这之下还有一份渴望。   渴望什么呢?我微微歪了一下头,饶有兴趣地看着他:“我写’子承汝愿’有错吗?你不该最清楚你父亲真正的想法?”   路勋像是极为克制地,稳稳地用右手握住我后脑:“一份档案,你觉得你清楚了什么?惺惺相惜么。”   我被迫仰着头,路勋深蓝色的眼眸凝视着我,让我想起在公墓他也曾这样望着我过。那之后我给了他我以为他想要的,可在我试图自尽后他却一反常态。审讯时,法庭上,之后的太多太多。现在想来,路勋曾三次几乎一字不差地对我重复过相同的话。   我看向他:“路勋,我的确无法推测你父亲那之后的想法。”   路勋松开握着我脑后的手,睫毛很轻地扇动了一下,没有说话。   我移开眼睛,低头握住了双手间的金属链:“我只能说,做过的事我就不会后悔,但我不想再看到别人和我一样。”我抬头对视着他:“能给他们不同选择的是你,你能做到也会去做。我相信你这点,和我在那之后做了什么无关。”   路勋垂眼低笑了一声:“白修,你是不是太过天真了,我也许只是为了利用你。档案你也看过了,更该知道有心无力的事情有太多。”   我忍不住笑了:“一个上尉对我说要改变联邦,我就相信了,我应该是天真了一回吧。”   “可犯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,这个上尉却还是救了好几次。他近十年没有升衔,最近却有了改变。只是这些,我又觉得我没那么天真。”我笑着看向眼前的人,“你说我信错人了吗,路少校?”   路勋的眉仍蹙着,湛蓝的眼眸却像一潭湖水,慢慢散开层层涟漪。我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。   远处高架电轨上车辆呼啸而过,玻璃幕墙鳞次栉比折射着光线,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快进着的。路勋在这片光怪陆离中明明只是后退了一步,我却觉得他离我越来越远。   脑海里四面八方的声音向我逼近,叫嚣着,翻腾着,又瞬间归于寂静。   “路勋。”鬼使神差地,我一把抓住他的腰带。   路勋缓缓看着我的手,又抬头看向我。我被他这样望着,只觉得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。   不想等他有其他反应,我直接蹲跪在他身前,贴近了他的下身。正要靠近,额头却忽然被冰凉的手指抵住。   一切都好像梦中的场景重现,只不过不是手枪。被恶心到了吗?   他用手指从我的额头向后施力,压着穿向发间,我被迫昂起头,逆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,只觉得刚刚真是疯了。   正这么想着,车门被打开,我忽然被转过身,摁倒在车厢里。   车内的座椅已经退到四周,跪趴的姿势下,我只能用额头和肩膀抵着地。我难受地想要转身,一片黑影却压过来,门被关上了。   后颈被一把握住,路勋压在我小腿上,死死摁着我,不让我转身看向他。我不求他对我抱以同样的感情,却也不会喜欢被这样对待。   我和路勋对峙着,后颈火烧一般地疼,毛毯下的车厢被我撞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。凌乱的呼吸声,金属链一阵又一阵的哗啦声,却惟独没有人说话。   我挣扎着,裤子却忽然一下被人扒了下来,下身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让我一个激灵,路勋拽起我的头,上衣也被一下拉到我双手间。我还在慌神,倏地一抖,感到一个灼热又粗硬的东西抵在我的穴口,我一下意识到了这是什么。   羞耻感、愤怒,浑身立即泛起一层细密的汗水,我低声吼道:“路勋,你疯了吗?!”   路勋呼吸声粗重着,还有一些声音我听不太分明。金属链哗啦着被我挣到了极限,我撑着就要掀翻他时,忽然感到一滴温凉的液体落在我的后背。   想到刚才细微的声音,我一下愣了神,没了动作。   路勋松开摁着我后颈的手,移开腿,从我身后缓缓插入。我死死抓着地面的毛毯,沉下腰放松着身体,想着哪怕只能方便他一点也好。   可再怎么放松也太过干涩了,路勋的分身也只能一寸一寸地没入,楔子一般一下一下钉进。一阵锥心的剧痛之后,好像忽然变得不那么干涩了。我攥着拳极力控制着,手心几乎要被自己戳破。   内壁渐渐包裹着他,筋脉每一次可怖的跳动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。我用额头狠狠抵着地,汗水倒滑进眼睛刺痛不断。   路勋每抽动一下,下身便像要被劈开一样疼,我咬着牙没出一点声音。路勋一下一下顶着,耳边尽是囊袋撞击在我臀瓣的声音。粘腻的些微水声,湿热的气息,倒置的体位,我微微有些眩晕。   腰酸痛着,肩膀和被铐在腰前撑着地的手酸麻到没有知觉,几乎只是本能地靠着姿势支撑着。我被他顶得向前,看着脸下的毛毯被拖出一条痕迹,又立即被他拉了回去,狠狠地钉到最深。意识想要放空,却一次次被疼痛拽回,我侧着脸断断续续地呼吸着。   不知路勋挺进了多少回,终于,一阵加速后,一股灼热打在我的内壁。我松了一口气,嘴里好像尝到了血液的咸腥味。余光看到自己的下身没有任何反应。   要这么沉闷地结束吗?   听得见路勋的呼吸声,想到刚才他的声音有些闷,我忽然想要逗他一下,说“骗你的”,想想又觉得算了吧。   “我说不后悔,”我盯着地面笑了,“其实再早遇见你一点,我应该就要后悔了。”   路勋退出了我身体。   本来他应该也没有多少快感,这些话更让他觉得烦闷吧。我正想着,眼前忽然变得漆黑一片。路勋用领带一样的东西遮住我的眼睛,我被他翻了过来。   我本能地有些慌,却没有一点挣扎地配合着路勋的动作。双脚间的金属链被解开,路勋牵着它带着我的双手固定在了我头顶。微凉的手握着我,将我双腿掰成大张的姿态。   虽然看不见,却能感到后穴还未完全合拢,凉风好像能吹进,我下意识地抖了抖,刚刚被射进去的东西一股一股淌出。想到下身全部暴露在他眼前,这样可耻的姿态让我止不住地收缩着后穴,却感到更多东西流了出来。   浑身被羞耻感蒙上了一层热汗,我抓紧了金属链,竭力放松着身体。不论路勋要怎么做,只要快点让我结束这副模样就好。   忽然,四肢百骸好像有电流窜过,我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,金属链被我挣扎着哗啦作响,身体却被嵌住动弹不得。   我一下慌了神:“……路勋?!”   路勋没有回应,只是更加用力地稳稳握住我双腿掰开。我的分身被一个温暖又潮湿的腔壁包裹了起来,路勋柔软的舌头顺着我的茎身又舔舐了一下。   我浑身一抖倏地弓着腰扬起头,连脚趾都蜷了起来,第一次呻吟出了声。   一瞬间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卸了去。 第29章   路勋并不熟练,可每当我被他的牙齿磕碰得有些疼时,他总会有些微的停顿,然后调整着角度将我含得更深。   虽然看不见,可一想到这是路勋,浑身就像被火燎过。我紧紧抓着金属链,呻吟声变得连我自己都陌生。断断续续喘着气,我无法控制地挺着腰腹,蜷着脚趾,大腿一阵一阵地抖着。   路勋稳稳掰住我双腿,从下至上细细舔舐。茎身被柔软的腔壁紧紧含着,几个吞吐下来,我的分身已经涨到生疼,我抖着再也支撑不住:“……快……躲开。”   路勋反而加快速度将我含到最深处,我的腰弓到了极限。他在这时又吸了一下,我只觉得炫目的光芒闪过。我挺着腰一动不动,几乎止住呼吸。   终于,又重重落下。   仰躺着,汗水从额头滑下。   我有些失神。   路勋的咳嗽声。眼前一片漆黑,我试着坐起却听到手上的金属链一阵作响,不得不躺回原处。我吞咽着口中的唾液,呼吸凌乱着。   “……求你……别这么对我。”   路勋依然没有回应,沉默着将我一条腿架到他肩上,另一只手牢牢握住我的腿根。手指微凉而有力,好像带着电流让我止不住地微微颤抖。   我一下仰起脖劲,感到路勋又插入了我。   还没有从高潮的余韵中完全恢复,路勋却一下便顶进到最深,不知挺进到哪一点,我的腰身一软,口中泄出的呻吟零落得不成样子。   路勋加快对准那一点,一下一下撞击着。   淫靡的水声,囊袋击打的啪啪声,金属链也响着,路勋的呼吸声我却还能听得分明。他每呼出一口气息,我的后穴便止不住地收缩将他缠得更紧,周身极冷又极热,自己的血液好像在翻腾。   不知路勋抽插了多少回,我只觉得胸腹上和后穴几乎要被自己和路勋的精液堆满。   我“嗯啊”地喘息着,已经没有力气再射了。路勋却还是一次次将我拖回,一下顶到最深。腰酸软得像没有骨头一样,手早已握不住金属链,只能让身体随着路勋的动作前后晃动。   湿热的气息下,呼吸都变得厚而稠。我仰着头抵着车厢,头皮涨得发麻,快感被染上了色彩在我眼前闪过。好像有礼花在脑海里轰然炸开,又好像看见无数流星一晃而过,光芒璀璨而刺眼,我的泪水竟然湿了耳廓。   路勋松开握着我大腿的手。   眼睛上的遮挡不知何时早已滑落了,我盯着车顶,听得见路勋每一次沉默的呼吸。   似乎过了很久,我终于听见了路勋有些低沉的声音。   “我会的。”   我几乎立即明白了他所指的是什么。   “白修,”我感到路勋的额头轻抵在我腹部,他闷沉着声音缓缓说道:“已经蹉跎了太久……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人像你一样了。”   握着我腰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。太多的情感,太多的过往,好像都积蓄在他灼热的气息中。落在我身上,让我说不出其他的话来。   我安静地看着车厢顶部。   是不是每个人都总要经历一些,才会遇见这么一个人。   施予你痛苦,让你流汗、落泪;又会在溺水之时拉上你一把,一句话便足够温暖你。   幸运的话,还会在你面前漏出最柔软的一隙,只一瞥,你便忍不住想要奉上一切。   以往所有愤怒的、痛苦的、沉闷的、不甘的,种种情绪和经历,好像忽然都值得了。   我慢慢低下头,余光看到一个小小的发旋,想伸出手,却听到一阵金属链的响声。   到最后,我听着路勋的呼吸声渐渐平复,还是忍不住抿起嘴角。  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,又好像只是一呼一吸间。   我闻到了一些熟悉的试剂味道,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。   路勋抬起头,单手撑在我面前,另一只手握着我的后脑,对视着我。我望进路勋的眼里,不知为什么,好像被其中难以言说的情绪感染得有些难受。   “对不起,”他垂下眼,握着我的手太过用力,让我有些疼,“再给我一些时间。”   下体一阵疼痛,我睁开眼想要低头去看,脖颈却已经被冰凉的圆环扣住,头挪动不了丝毫,余光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到。   眼前是冰冷的白色灯光和高大的金属棚顶,我一下慌乱起来,猛地挣扎着,却发现不仅四肢,就连手指的关节都被牢牢扣着。   这是哪里?路勋呢?   “唔!”我发现口中已经被塞入了口塞,口塞中好像延伸着软管,直接插到我的胃腔,让我感到一阵恶心。   忽然,身下的支撑升起,我以站立的姿势旋转着正对一面玻璃幕。   黑色的玻璃幕墙对我来说完全不透明,我只能看到玻璃幕的一角闪烁着红底白圈的FCC字样。   FCC,脑内嗡的一声,我一下意识到这是哪里了。   我在玻璃幕墙上看到自己光裸着,身上贴有许多监测片和线端,身体还埋有一些针管连接着身后的金属舱,下体的疼痛应该源于被插入的两根软管。   仪器一般标准的男声传来:“你将在联邦惩戒中心开始15个终身监禁的服刑。按照联邦法律,我们将在监督下对你做最后的身份核实,请配合。”   “你的名字是769吗?如果是,请按下右手食指。”   情况已经清楚地不能再清楚了,可我还是有些回不过神。   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吗?还是现在我在做梦?   脖颈上一阵电流让我“唔”地一声抖着,男声重复道:“请配合。你的名字是769吗?如果是,请按下右手食指。”   一次电击。两次。三次。   男声说要对我采取强制措施时,我听到了声音切换的些微声响。   “769,请配合一下。”路勋的声音。   我忽然意识到玻璃幕墙后,路勋应该也在的。我想起路勋最后说那句话时,熟悉的味道是在药厂实验中闻过的麻醉剂。   原来我不是在做梦,这才是现实。   我对视着黑沉的玻璃幕,按下了右手食指。   男声开始按照联邦法律的规定,宣读我所受到的判决和接下来的服刑安排。   听着判决书里一件件自己做下的事,我越来越清醒,呼吸也变得平稳。   只是想到杀死我母亲的那个男人,最终也被关在这里,我又有种难言的滑稽感。   男声说每一年我会被唤醒一次,细致检查一遍身体。如果有家属,这时可以被探视。我被口中的软管戳得恶心却还是想笑,这对我而言,几乎没什么区别。   我听男声播报了时间,说道:“开始执行。”   我被转动着最后仰躺,手臂上的针管开始向我注入冰凉的液体,我有些睁不开眼睛。   对于那些受害人家属来说,如果这样过去几十年的话,我依然难以赎罪吧。他们的亲人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,正如我的母亲无法复生。   金属舱门缓缓合上,我努力睁着眼睛追着最后一点光线,到底还是想到路勋了。   如果能早些遇见他,事情的走向会不会有些不同。可下城区的人,不是因为这件事,好像也不会遇见他吧。   可以想到关于路勋的事好像还有很多。   我只是实在睁不开眼睛了。 第30章   “……769……769,769。”   我缓缓睁开眼,渐渐可以看清晃动的人影。   有灯光照射我的瞳孔:“769,能听清声音吗?”   我一点一点找回了身体的触感。   “唔。”我发现口中咬着口塞,四肢和脖颈都被扣在金属椅子上。   我慢慢眨了眨眼睛。   有些恍惚,一年这么快就过去了吗?仿佛刚刚才闭上眼。   工作人员似乎在对我进行最后的检查,确认我一切正常后,他们控制着金属椅,把我带往其他地方。一排排金属舱柜从我身边掠过,余光看到自己穿着松垮的白衣,上面好像印着和金属舱上一样的FCC标识。   沿途我慢慢反应过来,我并没有家属会来探望,这是要往哪里去?   我想要开口,却意识到根本不会有人来让我说话,他们也不会想听,于是我安静地坐着。   直到我注意到大厅内的一扇电子表。   距离我被关进金属舱,才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,远远还没到一年允许被探视的日子。   我被带到了一间屋子,一把椅子、一张玻璃桌,桌上有一个黑色手提箱。   他们把我推到玻璃桌正对面便合上门出去了。   也许是案情还有哪里没有审理清楚,我这样向自己解释着。脑海里却有个声音告诉我,我好像忘记了些什么。   我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。   一阵熟悉的草木气息从我身后传来。   视线右下方出现了一双光泽细腻的黑色皮靴。裤腿收紧,显得这个人小腿更加修长笔直。我想要抬头,却看到这人伸出一只手。随即我的喉咙被一个有些坚硬的物体抵着,它从我的脖颈左侧,缓缓划至右侧。   脑后的口塞带被解开,有些微凉的手指向侧面抬起我的下颌。   与我对视着的是一双深邃的眼眸,深蓝色的瞳仁下有藏不住的笑意。   他看着我,摇着头像再也绷不住笑一样,展开刚才抵着我喉咙的手:“想吃这颗牛奶糖吗,白修?”   我看向他手中的糖,一时没有说话。   回过神来,话还未说出口,我已经先笑了:“能麻烦你拆开糖纸吗,路少校?”   路勋轻轻笑了一声,站直身走到我面前:“在你之前,太多人在安全局黑屋里被关上几天,自己就招了。”   他拆开糖纸,喂给我一颗牛奶糖:“第一句话开口,能那样和我开玩笑的,你是第一个。”   真甜。仿佛上次吃到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。   路勋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,轻轻敲了一下桌子。   我抬起头看着他。   路勋带着笑意:“还记得你在防暴车脱轨前,破解的那个卫星吗?”   那个模拟程序?我点点头:“小郑后来在医院又让我重解了一遍。”   “你破解的,是真的联邦卫星和军方系统。”   我有点难以置信:“如果当时我没有阻止卫星坠毁?或者我根本破解不开呢?”   “虽然损失会很大,但为了取得实证,海军已经做好了拦截准备。”   “在布置时,我请教过安全局和军方的技术专家,他们说不可能被破解,至少那么短的时间内做不到。”   路勋语气少有的轻快,看着我眉眼间都是笑意。   只是听着他说话,我竟也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。   “你的案件还在审理时,我曾上报过安全局和军方,提及你的计算机技术可以为联邦所用,没被批准。直到魏承毅的事情之后,上级划定三个月的期限,说如果技术科依然无法重建你的破解过程,就可以批准。”   路勋轻轻敲了下桌子:“白修,你在选择阻止卫星时,无意中为你自己赢取了很大的一个砝码。”   我安静地看着他,不太确定路勋指的是什么。   说到这里,路勋的表情有些凝重,肩膀微微紧崩,语速降了下来:“你愿意用你的计算机技术,为联邦做一点贡献吗?”   未等我回答,他又补充道:“可以开发出更为先进的安防系统,更精确的预防犯罪和侦察案件的算法。可以帮助很多人。”   我想了想,觉得这也没什么坏处,不知路勋的反常是为了什么。   路勋见我点头,反而微微蹙眉停顿了一会儿,竟然让我看出他好像有些紧张:“大法官要求你终身还是不得假释,能争取到的最大限度,只是在安全局内有你单独的监室,你不用一直被关在金属舱内。”   路勋一瞬不瞬地望着我,声音很轻:“这样,你还愿意吗?”   我盯着桌子,觉得哪里听错了吧。   路勋表达的和我想的是一个意思吗?   怎么可能。联邦建立以后,叠加终身监禁威慑力极大的原因之一,就是被判此刑后,从未有过以任何形式免除金属舱服刑的例子。   我惊讶于路勋轻松的语气。一句“你无意中赢得了砝码”带过,事实怎么会像他描述的这么简单。   我抬头看着路勋。   三个月的时间里,他的头发好像剪得短了一点,西装外套的色调更清亮了些。   我却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没有变化。   终身监禁在惩戒中心,一辈子不过眨眼间,好像连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存在了。   现在眼前这个人告诉我,我还有机会,再听见一点声音,再去触碰一下这个世界吗?   也许还能以我所学,帮助到一些人?   我低下头,嗓子有点哽咽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我听到路勋很轻的声音:“白修,愿意的话,按好指纹,我就可以把你从这里提到安全局。”   四肢和脖颈上扣着的圆环已经打开了,我抬头看到桌面漂浮着投影,协议上每个字都很模糊,好像有水挡着我的眼睛。   我笑了,伸出右手:“为什么不愿意呢?”   路勋望着我没有说话,沉默着将投影转向自己操作着。   他起身打开桌子上放置的黑色手提箱,几个薄片式的金属圆环放在箱中,我一下便明白这是什么了。   路勋走到我面前后,我主动伸出手。顿了顿,他取出圆环戴在我两只手上,又蹲在我面前为我双脚扣好,声音有些低哑:“会有机会出外勤的,只是就像今天,要佩戴着控制环,不能超过监控人20米距离。”   我低头看着他,“嗯”了一声,伸出手揉了揉他发旋周围的头发。比想象中的要软,有些蓬松。   路勋动作一顿抬头看着我,我一下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。   他站起身,眼睛微微发红,清了下嗓子:“把手提箱下一层里的衣服换好,我在房间外等你。”说着,径直向屋外走去。   看着门合上,刚刚被他那么望着,心跳便有些快。   我摇摇头,打开手提箱第二层,一眼便看到自己在下城区时常穿的黑色帽衫,忍不住笑了。   路勋一路刷过证件,我跟在他身后,终于通过层层安检来到惩戒中心大门处。   刚从通道迈出,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。闭着眼睛抬起头,从内到外好像都被阳光暖了个透。电轨上车辆驶过的声音涌进耳朵,风擦过玻璃幕墙的细微声响我也听得清楚,空气中有上城区特有的道路清洁剂的味道,来到这里这么久,我依然没有适应。   我好像从未这么鲜明地感受过这个世界。   它会有温暖如今日的阳光,将我从内到外洗刷干净;也会有阴冷潮湿的黑暗,让我泥足深陷难以解脱。   如果我从黑暗中跋涉而来又重新站在阳光下,是不是这样,今后我能多一些角度看待这个世界。  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睁开眼睛看向身前的人。   路勋果然带着笑意站在车前等我。   我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,每走近一步,心跳就快了一拍。   还有三步,两步。   我在路勋身前停下,望着这双好看的眼睛,只觉得想说的太多,又觉得什么话也不用再说了。   路勋看着我笑了。   他向我迈出最后一步,很轻地握住我后脑。   闭着眼睛,我感到温凉而微薄的唇吻上了我。 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正文完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  小记:   7月初第一次试着写文,有太多不成熟的地方,双担引号处理对话都是在最后几更才会用。应该可以用野崎君的话来形容看自己文的感觉:“就快被羞耻和后悔所击垮的同时,多少也会感到有所成长。虽然不敢直视,终究还是觉得对它有爱。”   写文才深刻体会到太太渴望回应了,五个收藏抵不过一个回复,看到回复开心地转三圈立马爆手速!所以能完结特别感谢大家,尤其是几乎每更都留评的小天使。   另外,感谢好亲友侯玛尼、二两、郑芋圆一次次将我从OOC、琼瑶范,努力拉回成小黄文作者。没有他们,不知道现在的故事会是什么样子。   最后绕回这篇文,一开始就预定好“牛奶糖甜度”的结局。但是写到现在,想要改变联邦的安全局陆少校,被终身监禁的天才计算机少年,两个人的故事好像还可以写很多,完全超出一开始的预想。   有机会可能会把目前的当作第一部 ,再在长佩这篇文下连载再开,讲一讲他们之后的故事。只是目前真的精力有限。向有很多预想的读者们致歉,近期实在难以再开。   整理好的txt如果有需要,可以微博搜@喝高了的小毛驴,有下载链接。   话痨作者感谢一路支持!我们有缘江湖再见。   By喝高了的小毛驴   2017/09/05 ●▄m● ┠ ┨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~︺